刚刚下过雨,这会儿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就连迎面chuī来的清风也带着几分山野泥土的气息。
金色的阳光从教学楼前那两棵大樟树的叶fèng间洒落,让郑驰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记得往前走是老石砌成的宽大石梯,下了它往前走就能看到一面高高飘扬的国旗。
而再往前就是校门,校名是魏其能亲自题的岚山小学四个字。
这都是郑驰乐曾经很熟悉的东西。
这时一个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从郑驰乐身后传来:乐乐
郑驰乐回头一看,正是刚刚提醒自己的男生薛岩。
郑驰乐来得晚,住的寝室本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牛敢玉,另一个则是薛岩。薛岩的父亲是个人渣,手里虽然没有沾染人命,可huáng赌毒全占了,后来还qiáng了薛岩的母亲bī她生下薛岩。
早些年打黑打得厉害,薛岩的父亲就进去了,薛岩被他母亲扔在监狱外面,冷冷地说:你们提前把他关进去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出现过。
郑驰乐静静地看着薛岩。
当初郑驰乐住的202寝室只有三个人,郑驰乐不太爱搭理同龄人,牛敢玉那个傻大个总是浑不在意地热心帮忙,薛岩则总是比他更冷,一整天都把眼睛黏在书上。
后来薛岩被人几个狱警的孩子围着打,郑驰乐和牛敢玉二话不说冲上去解围,薛岩才慢慢地开始和他们说话。
再后来他去考淮昌一中,跟薛岩他们的联系也就断了。
郑驰乐这人很少回头看,因而对于这两个少年时的舍友也没太惦念。
许多年后郑驰乐因缘际会跟薛岩重逢,却愕然地发现薛岩这时居然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混了黑,而且眼里对自己有着刻骨恨意。
那时薛岩冷笑着说:既然你当初选择了扔下我们,就不要假惺惺地来劝我了。记得大牛吗?他死了,死在我面前,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得是为了给他报仇。
郑驰乐这才知道在自己走后发生了很多事,自己忙着游走各地的那段时期有不少人来找过他,其中一拨人看起来不像好人,牛敢玉就跟对方起了冲突。
牛敢玉当场就被人打成重伤。
第二天牛敢玉就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当时要不是其他人及时赶到,薛岩自己恐怕也会折在里面。
麦老头安排薛岩去了别的地方上学,但薛岩心里憋着一股气,没过多久就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
当时薛岩给的调查结果让郑驰乐有些吃惊,因为那个时期来找他的人居然都是从首都来的,而且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首都叶家。
郑驰乐追查之下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是首都叶家的人,而且早些年就娶了某位老首长的孙女为妻,生了个女儿。
想到那些人对牛敢玉下的狠手,郑驰乐不禁有些心寒:叶家这么执着地想要知道他的下落,是不是想要抹杀他的存在?
郑驰乐和薛岩长谈了一番,薛岩沉默着抽了很久的烟,最后才说道:那时候我们真的觉得你是我们的救星,你学习上能压得那些人抬不起头,打起架来也不含糊别看大牛看起来整一个傻大个,可他心里亮堂着呢,也只有你这样的他才服气。当时是因为那些人骂你是杂种,大牛才会和他们起争执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你让我收手,那我就收手;如果你也觉得心里难平,那我们就一起好好盘算盘算。
郑驰乐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是还记得薛岩当时藏在烟雾后面的神qíng,一半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事而沾染上的狠绝、一半却是因为重感qíng而保留着的温柔。
那两种极端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给人的感觉无疑是极为震撼的。
而如今的薛岩还没有变成那样。
郑驰乐的心微微一颤,控制不住地快步上前,张开手给了薛岩一个熊抱。
时光就像把无qíng的刻刀,在人不知不觉间就将他许多本应存留得更久的部分一点点剔除掉。等他们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对方也有对方执着着要完成的事,每颗心都已经背负上许多东西,慢慢地不再轻易伤怀、慢慢地不再轻易感xing、慢慢地不再轻易向别人敞开自己的心扉,即使是故友重逢,也只能像两个陌路人一样静静相对,连朋友间的拥抱都给不了对方。
但他们现在都才十一二岁!
在这个年纪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都不需要顾虑!
郑驰乐突然对老天爷生出了一点儿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