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冀转身,故做平静问:“怎么不多休息会?”
瓦儿盯着他:“你让嬷嬷送来的是什么药?”
银冀迟疑了一下,淡淡道:“特意让太医为你补身子的。”
“乔太医,是么?”瓦儿目光转向乔雀,想从太医这得到确认。
乔雀额头有汗冒出,努力稳住声音答道:“是是的。郡主身子也虚弱”
“撒谎!”瓦儿突然打断他,脸色苍白,走到银冀一步之遥处站住,眼神悲哀“冀哥哥,我知道那是什么药,曾无意中见宫女偷偷喝过可是为什么?你难道不希望我有你的孩子吗?你难道不愿意吗?”
孩子,孩子!他的渴望,他的痛。
“瓦儿”银冀的眸底更加痛楚,扶住她的肩头,脸色比她还苍白“我说过,别胡思乱想,我说过要相信我!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现在不能有孩子。”
“为什么不能有?”瓦儿紧紧追问。
乔雀总算恢复镇定,鞠躬道:“郡主,大王一直不愿意告诉你,是怕你担心,难过。其实大王身中诅咒,咒气恐怕会传给子嗣,唯有彻底化解咒气之后,才可以放心孕育子嗣。”
瓦儿身形不动,呆住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诅咒全凭天意,无法可解啊!老天爷何其残忍!不!须乌子何其残忍,蒙舍王何其残忍!
她听不到乔雀继续解释,看不到银冀的神色,只觉耳中一片轰鸣,如炸雷“砰”地一声粉碎了她的憧憬。
不能有孩子咒气会传给孩子
可是,冀哥哥何时才能解除诅咒,若是天意难违,无法可解了,那要怎么办?
“冀哥哥”瓦儿握住银冀的手,心里喉间哽着太多苦涩。太妃的心愿,银氏的血脉,就连娶月容与安然也逃不过这个理由,可是现实怎如此残酷?
银冀了然地回握一下她,抑住沉酝许久的忧伤,轻柔道:“你先回去歇息,我与乔太医还有事说。”
瓦儿恻然,拖着步子慢慢走回寝宫,静静坐下,双手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小腹,双眼闪动泪光。
如果,如果她可以就此为冀哥哥孕育出一个属于银族的孩子,该多好!
*
浦月容那日与银冀争吵后,回去思考了许多许多,心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她与夏安然知道银冀宠幸了瓦儿后,大受刺激,二人同病相怜,放下多年的隔阂彻谈了几日后,觉得在宫中无望,心灰意冷,便结伴去了南音寺小住。
而这几日,颐华宫的气氛与以往大不相同。
雅致的寝房,两名宫女恭敬守在门外,侍卫更是谨守在园子各处。
房中,银翟斜靠在软塌之上,手端水晶杯,微眯的黑眸泛出冷邪幽光。正是这抹幽光,让跪在塌前的女子失了神,几乎忘却将手中的葡萄送上。
“宁美人,在想本王么?”他挑起眉稍,拉回女子的心神。
宁美人是从百艺宴中脱颖而出册封的“美人”原本受冷落几个月后,逐渐淡了心志,未料又被传进颐华宫侍奉王爷,于是怀着激动与忐忑陪在冷面王爷的身边。
银翟长指勾过她的下巴,轻语:“若是在想别人,本王可不喜欢。”
宁美人忙俯过身,鼓起勇气露出甜美笑容:“除了王爷,宁儿还能想谁呢”说罢,努力将脸贴了过去。
银翟眸光一闪,轻撇开脸,双臂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反客为主地吮上她细嫩的颈子。一声**溢出唇角,宁美人顿时粉颊涌上潮红。再闻“嘶”地一声轻响,他手中多了块破裂的绸布,美人忍不住喘息起来。氤氲之气搅热了空气,银翟呼吸灼热,心却越空荡荡地寒。“恩王爷”美人勾住他的颈子,吐气如兰。
暗眸深不见底,他猛然闭眼,一个翻身将美人压在软塌之上。
一阵旋风扫过,门开了,门口站着两人,不可置信地注视房中景象,目瞪口呆。时间定格在瞬间,蓦然如闪电,筱水冲了进去,站在银翟面前,胸口因激动剧烈起伏。瓦儿小嘴逐渐紧抿成线,看一眼华衣半褪的宁美人,双颊微微热,再看银翟迅恢复镇定的模样,一股莫名之气涌上心头。
“翟!”筱水脱口而出,顾不了瓦儿正在身后诧异地看自己,一手指住宁美人道“你出去!”
宁美人睁大惊疑的双眸,郡主身边的宫女怎会对王爷亲昵得直呼名字?瓦儿朝她做了个手势,宁美人是聪明人,见情势怪异,不宜久留,便拉好衣裳朝银翟福了福礼,低头退下。
银翟并不阻止,待门重新关闭后,目光落在筱水激动难抑的面容上。
他没有看瓦儿,他知道自己若看一眼,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眼,都可能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天知道,在知道银冀不计前嫌,终于宠幸了瓦儿之后,他便傻了疯了,不会思考了,任由酸涩与嫉妒啃嗜着五脏六腑。
他想逃避,无从逃,想争取,不能争
能如何?想起太妃未了心愿,想起银冀的托付,想起自己银氏子孙的身份,独独不能想起她其实是属于自己的女人
所以,他在夜里无声地嘶吼,从酒香里毅然起身,招来冷落已久的侍妾。美人在怀,他努力感受自己的存在,天地间,终有银翟。
“翟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筱水大受打击,做不到沉默,她的质问更加引起瓦儿满腹疑惑,吧吧与银翟之间非比寻常,看他们神情绝非一般,他们是何关系?
“吧吧?”瓦儿尝试着喊道,刻意忽视初见银翟与宁美人给自己带来的震动。
适才吧吧刚从家乡归来,二人简短叙旧后,吧吧迫不及待地想见王爷。瓦儿只道她喜欢上银翟,日久不见思念得紧,但颐华宫守卫变得森严,侍卫根本不让她进,只得请求瓦儿一同前往,未料却撞到这样一幕。
银翟敏锐的视线转向瓦儿,一颗坚毅的心在对上她探究的眼神后,刹时如被马蜂狠狠蛰了,又刺又疼起来。
“筱水”
两个字一出,瓦儿身子轻晃了一下。果然,他们是旧识,不但早认识而且关系匪浅。目光在那二人间游移,想起银翟初入王宫的复仇计划,她蓦然明白了。
吧吧啊吧吧,原来你根本不叫“吧吧”难道你从出现那日起,就是在欺骗我么?
“你回来了。”银翟声音平静,目光却一直没离开瓦儿。她嘴唇那样苍白,定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欺骗吧!
“翟,你怎会这样对待我与师姐?”筱水似乎受刺激不小,连嘴唇都颤抖起来,不顾瓦儿在场,揪住银翟袖手仰望他:“你宁可要别的女人也不要我们那么郡主呢?难道你连郡主都不爱了么?”
瓦儿浑身僵硬,因她的话再次受到冲击。
银翟故做淡然地将视线从瓦儿身上移开,低头道:“筱水,我说过,我视你们如妹妹,会尊重你们,爱护你们。”
筱水闭眼摇着头,喉头干涩,极力使自己平静,良久缓缓睁眼道:“别再说了”一句话,短浅却深刻,有压抑有绝望,眸底水光处是一生无悔的深情,看得银翟不得不调开视线。
“看来,最愚蠢人是我。”瓦儿轻柔地吐出一句,像暴雷顿时将筱水劈醒。
“郡主,我”筱水这才认真看向瓦儿,瓦儿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静,而那种冷直接寒到心口里,骨头里。她慌了,第一次除师姐以外付出的友谊,身为主仆,情同姐妹,难道就要如水中月就此消失了么?
银翟英挺的眉蹙起,眼中有掩饰不了的疼痛。她的冷静与心伤,他怎能不懂?他与筱水,一个伤她身,一个伤她心,这样已是一种报复。报复何其残忍而悔恨的报复
“筱水。”瓦儿抬眼,咀嚼着筱水的名字,目光幽静“你也别再说了我先回去静一静。”
瓦儿走了,留下受伤而决然的背影。银翟手握成拳,心被撕扯着疼,筱水垂下眼睫,强忍泪水不奔流而出,定定道:“师姐跟师傅在银城客栈。”
“师傅?”他吃惊地直皱眉。
“恩。有时间你出宫去一趟。”筱水神思纷乱,不再看他,稳住步子转身离去。
银翟独自笔直站立,品尝无奈的苦涩,眼前依然是瓦儿明明大受打击,仍故作坚强冷静的模样。
此生,此情,无计消除。
他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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