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天窗外的苍穹已被黑夜覆盖。我仰躺着凝望银河,听不见屋子里有任何动静。我知道秦森多半还在书房。
捞来床头一叠画纸,第一张是人体解剖图,后面的则都是画得惟妙惟肖的人类器官。这些全是秦森画的。昨晚他把它们一一展示给我看,声称多瞧瞧健康器官的模样,可以让孩子拥有一副健康强壮的身体。要不是我指着肝脏问他这有没有可能导致孩子长出一个巨大无比的肝脏,他恐怕今早还会乐此不疲地叫我看这些画作。
我想要笑,却不自觉湿了眼眶。
他总是反复重申语言胎教的重要性。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对我发火。
“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做。”我轻轻抚摸略微隆起的小腹,一字一句缓缓告诉肚子里的小家伙,“他爱我们,知道吗?”歪了歪脖颈,我低下眼睑看向它,小心翼翼征求小家伙的同意,“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孩子当然不会给我回答。
我权当这是默认,起身下了楼。书房中一片阒黑,我摸索着打开了小桌上的台灯,才借着灯光找到了秦森。他身子歪斜地坐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靠背的顶端,微微歪着脖子,睡得正熟。沙发脚旁还可以看见那上十个纸团,数量似乎没有变化。其余一切都没有不妥。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情绪。
不过这也是他头一次在我进屋时没有惊醒。昏黄的灯光映亮他的脸,眼睫投下的阴影与眼下那片乌青相融,让我没法看得清晰。放轻脚步来到另一张沙发边,我把薄毯抱到他跟前替他盖好,再小心躺下来,将脑袋枕上他的腿,盯着台灯出神。
记不清后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知道秦森一直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我已经躺在了阁楼的床垫上。他睡在我身边,像平时那样不松不紧地搂着我,呼吸匀长。我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换成了家具睡衣,还能隐约嗅到沐浴露的余香。天光的映衬下我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小的茸毛,他浓长的眼睫盈着光,细微地颤动。这仿佛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昨天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一场噩梦。
我抬头,一如既往吻了吻他的下颚,嘴唇能够碰触到他探出头角的胡渣:
“秦森,我饿了。”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如常生活。秦森的胎教计划正式开始实施,和简岚预料的一样,我每天早晨都会在留声机播放的世界名曲中醒过来,再进行各种诸如“名画鉴赏”、“科普一刻”、“故事会”或者“轻松聊”的活动,过得也算充实。孕期嗜睡,但秦森通常只会让我睡十个小时,一旦超过时间就会打开留声机用小提琴曲把我折磨得再也无法合眼。
当然,我是指严格的十个小时。如果我睡得比较晚,起床的时间也就会随之推迟。肚子的隆起日趋明显,夜里休息时侧卧总是不大舒服,我时常会翻个身仰躺,但是孕妇不宜仰卧,秦森时不时就要替我翻身。他动作轻稳,我却还是常常会因此惊醒。他那天情绪失控的模样依旧在我脑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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