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空气潮湿,视野内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几个人影聚在图书馆门口,仰着脑袋交头接耳。那儿架了一个木梯,一个女人正踩在梯子顶端,将新横幅的一端挂上门楣。许菡背着书包,一声不响地停下来,远远盯着她的背影瞧。
还是昨天那个女警,高高的个子,穿着那套衣领冒了线头的旧便服。她手脚麻利,爬上爬下,很快就把横幅挂好,跳下木梯拍了拍手。
人们愈发聚过去,小声议论横幅上的标语。许菡也朝那里看。
红底,白字。印的是“人生本平等,知识无偏见”。
她想起头一天被门卫拦下的老人。
女警从人堆里走出来,掐着腰长吁一口气,转脸便撞上了许菡的视线。她抓着书包背带的手紧了紧,想跑,却忍下来,安安静静杵在原地,不躲不闪地望着她的眼睛。
下一秒,女警冲她笑了。脚步轻快地走下台阶,她来到许菡跟前,两手背到身后:“小姑娘,又是你啊?阿姨昨天坐你旁边看书的,记得吗?”
许菡点头,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脸。丰满的鹅蛋型,大眼睛,单眼皮,弓形嘴唇。她的耳垂很厚,瞧上去沉甸甸的。是张笑起来有佛象的脸。
“你星期六星期天都过来?”她两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始终笑得慈眉善目,说话带点儿北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南方人,“爸爸妈妈呢?”
“上班。”许菡说。
“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女警干脆蹲下来,好弯起她那双月牙似的眼睛,平视许菡的双眼,“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好学啊,也该考上你读的这所学校了。”说罢又记起了什么,一脸好奇,“对了,你几年级啦?”
许菡却捏紧书包背带后退一步,眼神怯怯的,嗓门压得极低:“阿姨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不少经过她们身边的人回头张望。看模样,就好像她遭了大人的欺负。
女警一愣,转而又笑起来:“小姑娘还挺警惕的。”伸手揉了把小姑娘的脑袋,她抬了抬下巴笑着示意,“行,一个人过马路注意安全。”
低下头动了动脖子算作回应,许菡匆匆同她擦身而过,没走大桥,只随零星几个路人走向公园。
过了斑马线,拐一个弯。她回头瞧一眼,确认女警没跟上来,才跑进一旁的公共厕所,在臭气熏天的隔间里蹲下身,掏出裤口袋中的工作证。那是刚刚从女警身上偷来的。绿皮,金字。她翻开,里头有那个女警的照片。
吴丽霞,派出所所长。
把工作证丢进厕所,许菡站起来,冲了水。
桥东的旧居民楼底下,地下室都出租给南下打工的外地人。天气转凉,马老头就会带着许菡住到这里。水泥铺的地板,受了潮的衣柜,三张几乎挨在一块儿的窄床。门口的天花板漏水,雨天拿盆接着,早晨起来便能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