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过小年那天,她拎了一只母鸡回来,在院子里忙上忙下,杀鸡,给他和赵亦清炖鸡汤。父亲破产自杀后,他们便有好几年没再吃过鸡。赵亦晨和赵亦清手牵着手站在院门口,饥肠辘辘地看着母亲放光了鸡血。
当晚,姐弟俩喝到了香喷喷的鸡汤。
母亲把鸡肉都分给了他们,自己只喝了半碗汤。
第二天她便在骑着单车追小偷的时候,撞上了一台黑色的小汽车。
有人敲响了车窗,赵亦晨从梦中惊醒。
他的手反射性地摸向腰间的枪,转头却见墓地管理员弯着腰站在他的车窗边,抬高嗓门对他说:“可以进去了。”
天方微亮,朝阳尚且没有挣脱地平线的束缚。赵亦晨却好像被这微弱的天光刺痛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双眼,从指缝里看到了挡风玻璃上细密的露珠。
天亮了。他告诉自己。
通过墓地管理员的指引,他找到了许菡的墓。
与其他的坟墓没有多少区别。墓碑上有她的照片,还刻着她的名字。立碑人是许涟。
他记得许涟说过,她是被火化的。
人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濒死的挣扎却或长或短。他的母亲被车撞死,身体飞出了几米远。当时赵亦晨就立在街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她身子底下全是血。在他跑到她身边之前,她已经断了气。
他想,她走得应该不会太痛苦。
但是胡珈瑛不同。他对她离开的方式不得而知,更不知道她走得是否痛苦。
这九年里,他无数次记起她曾经说过的话。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有的时候她会希望他死。正如这九年来,他无数次希望听到她的死讯。
可一旦到了梦里,她回到他身边,他就会松一口气。他会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缓慢地蹲下身,赵亦晨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照片中她微笑的脸。
其实他很少会梦到胡珈瑛。他的生活太忙,太累。就像她说过的那样,没了她,他根本不会照顾自己。但就是在那偶尔几次的梦境中,他总是猝不及防地看到她出现在家里:在厨房洗碗,或者在卧室床头的台灯下替他补袜子。他叫她,她便抬起头冲他笑,仿佛她从来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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