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警笛远了,大学生跑光了,马老头回来了。
“丫头,还留着口气呀?”他蹲到她身边,手里拿着块饼,一边打量她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边大口大口啃着饼。饼里的碎馅掉下来,砸在许菡脸上,又掉到了沥青的路上。许菡不吭声。
马老头啃完了饼,捏起那绿豆大小的碎馅,塞进了她微微张开的嘴里。
从那以后,他每回买了饼回来,都会分给她一小块。他喜欢吃带馅的饼,白菜馅。
许菡胳膊上的伤就一天天见好了。她没死,马老头还是带着她到处讨饭。他给她两条细瘦的胳膊画脓疮,往她脸上抹煤灰。一到了马路边,他就让她跪在他旁边,自己也跪下来,在破铁碗跟前抹眼泪。
马老头是个独眼,脚有点坡,瘦骨嶙峋,一年四季披着件破旧发臭的军大衣。他说他打过仗,眼睛就是被子弹打瞎的,军大衣也是上过战场留下的。许菡不信他。她知道那军大衣是从计生委后院的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就跟他俩身上盖着的棉被一样。至于他那只眼睛究竟是怎么瞎的,许菡不知道。但独眼总归有个好处:一个独眼的老人领着一个浑身脓疮的孙女儿,就算不编故事,光往那儿一跪,抹两滴眼泪,便会有硬币哐哐掉进破铁碗里。
他们白天讨饭,晚上睡在火车站,早晨天光未亮就摸黑去计生委的院子里捡破烂。有次许菡翻墙时脚下打了滑,被当做小偷逮住毒打了一顿。第二天夜里,马老头就领她去偷光了一个干部屋里的钱。大约都是罚款罚来的,数得马老头手发抖。
那晚溜出院子之前,马老头对着墙上“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的标语恶狠狠地吐了口痰。
很久以后许菡才知道,他其实不识字。
马老头偷到了钱,吃的还是白菜馅的饼,睡的还是火车站。
没人听说计生委失窃的消息,那些个大小干部照样忙碌奔波,席不暇暖。许菡和马老头却再没去过他们的后院。
晚上马老头总会把许菡留在火车站,自己不知上了哪儿溜达,深更半夜才回来。许菡偷偷跟去过,看到他蹲在公园的灌木丛后边,颤抖的手捧着一张薄薄的纸,拿粗糙发黑的手指压住一边的鼻孔,把纸上白色的粉末吸进鼻子里。
几天之后,马老头不再往公园跑。他又去了那个桥西的市集,连着两天不见人影。
第三天,两个男人把他扛回了火车站。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摔到地上,还发着抖,揪住其中一人的裤管,嘴里淌出口水,哆哆嗦嗦地讲着什么。许菡听清了,他说的是“再给我一点”。
“这是你爷爷?”那人一脚踹上他的脑壳,抬头看缩在墙脚的许菡,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他欠了咱钱。你有没有?”
许菡看着他们,不说话。
另一个人踩住马老头的脑袋,把它踩在水泥地上,用力地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