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庆堂将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开口说话时语气依旧冷淡,却没了刚刚的冷嘲热讽,你这次来,是有事找小妹?徐治中摇头,不,听说囡囡病了,昨天央央又给医院里的吴医生打电话问肺炎的事,怕是病得不轻,我就想着,来看看囡囡。
徐治中一口一个囡囡,这样自己人的口气,叫毕庆堂异常的反感,他不耐烦的挥挥手,下了逐客令,小女不劳徐参谋长费心,您军务繁忙,不敢留您!
徐治中见毕庆堂忽然又变了脸,也约摸得出症结所在,便从沙上站起身,他站的位置刚好能看见毕公馆的花园,冬季,园里的藤椅上覆着一层残雪。怔忡良久,他忽然指着外面的藤椅开口道,那年我们中学毕业,一起来你家看囡囡。央央当时刚做了母亲,那样的幸福满足,我却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百般不甘的逮住她,就在那里问她,如果,如果我在你结婚前追求你,如果我在毕先生之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说到这里,徐治中把声音放低,自言自语一般,我以为她会说我幼稚,会严肃的对我说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果。可是,她却微微笑了,告诉我,结果肯定还是一样。因为她确定,这世上绝对不会出现第二个人,跟她毫无血缘关系,却叫她那样无条件的信任与依靠。因为你,她举目无亲的时候也不会觉得自己身世堪怜;因为你,她觉得上海滩这个光怪6离的花花世界都是温柔可亲的。她最后还反问我,即便没有人定义过到底什么是爱情,但是,若这都不是,那这世上还会有爱情吗?
毕先生,我听了央央的话便知道了,单就她对你的感情上来讲,我是没有机会的。但,我也会有私心,我以为央央这样爱你,可你未必是个值得的人。所以,当湘凝写信告诉我你们离婚了,你做了对不起央央的事时,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渣,竟辜负了央央!央央年纪轻看错了人,总有幡然醒悟的时候吧?然而,我又错了。
所以知道真相后,我很犹豫,我本希望自己的归来能为婚姻失败的央央重新定义她以为的爱情,可是这样的真相叫我明白了,那是痴人说梦啊!就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央央病了。我不知道同为男人,毕先生爱上一个女人时最深切的体悟是什么,但是就我而言,那就是一种心疼,就是她咳嗽的时候我连气都不会喘的心疼。所以,在她病得最重的时候,我和她说,后半辈子和我一起过吧,咱们老友做伴,旁的我都不介意,你也不要去在乎!你最爱《随园诗话》,那是你在父亲案头读的最多的书,即便去德国留学时都带着,你说那是你少年时的家,那么,今后的几十年我就为你通读这本书,再给你个随园,给你个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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