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谭央坐在床上翻着那本《西医药理学》,毕庆堂一边脱衣服一边对谭央絮絮的说着,我觉得咱们囡囡真是聪明,像你啊,前两天告诉她外面的横幅上写的是胜利凯旋,今天抱她出门她倒考起吴妈来了,吴妈不知道,她还有模有样的教呢。方雅看见她也说,半年没看到囡囡,这小丫头越长越好看了。谭央将书合上,轻笑,你不过是只听得进这样的话罢了,我说孩子越来越娇惯任性,你怎么不听?
毕庆堂只是笑,也不回答,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复课啊?六月中旬。你快叫学校多几本书吧,这一本西医药理你翻了半年,都快翻烂了。谭央将书放到床头柜上,淡淡的说,我是独独对这个感兴趣罢了。噢?下次咱公馆里的人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开药?
谭央不理毕庆堂的调笑,慢慢躺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我表叔是鸦片中毒死的?毕庆堂侧过脸看了谭央一眼,轻飘飘的说,当初医生是这么说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鸦片的主要成分是吗啡,吗啡中毒期的表现是恶心呕吐、面色苍白、四肢乏力、病人昏睡、瞳孔缩小。我亲眼见过,也问过吴妈了,表叔临终前,却全不是这样。
啪的一声,毕庆堂回身关了台灯,屋里漆黑一片。沉默良久,毕庆堂终于开口,西医进入上海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医生水平差次,难免有误判,而你初学不久,只会书本上的东西也未必都保准,你纠缠这些做什么?我想你学医学是为了解除世人的病痛,而不是联想你自身的不愉快经历吧?无论怎样冯四叔是死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过好我们的日子,你过得好了,他自然能含笑九泉。谭央想了想,叹了口气,很是信服的说,大哥,许你说得才是对的吧,我实不该胡思乱想。
这一年夏天复课后,谭央忽然张罗着想学德语,毕庆堂便替她找了个德国老妇人教她德文。谭央学得极为用心,每天都学到半夜。毕庆堂问她原因,谭央说德国海德堡医学院的知名儿科专家赛德勒先生应邀将在这个冬季访问上海的圣约翰医学院。学校很需要既懂德文又懂医学的人做随行翻译,老师主张学生们抓住这次机会多学些东西,接触世界最顶尖的医学知识。
唔?你想做那个随行翻译?
我努力争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