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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中,唯闻纸张翻动的轻声,时有烛火芯子破爆一声。

主持面上发了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来不及拂下,就滴落在地。

“短短半年,僧侣人口增加近千人。”洛襄合上手中卷册,冷冷扫一眼跪满一堂的众僧,道,“歧城周边连年征战,贵寺却连香火油钱都翻了一番。”

传召上来的僧人面面相觑。

佛门传道,自然是以收入佛弟子为荣。歧城寺庙,僧侣人丁兴旺,从知客到沙弥到比丘等梯度得当,合该赞颂,为何佛子面有厉色。

主持不解道:

“可是有所不妥?还请佛子指点一二。”

洛襄将卷册轻轻掷在桌面。香案一动,烛火一晃,堂下众人身形随之也一颤。

他捻着虎口上一串黑琉璃佛珠,在众人面前踱着步子,开口道:

“歧城柳县张家,男丁三人,原农户,今年一月失田,二月皈依。”

“歧城城西魏家,男丁二人,原农户征兵,今年一月逃役,一月皈依。”

“歧城城北吕家,男丁四人,原城防驻军,今年二月皈依。”

……

每念出一个案例,前排几个油头粉面的僧人将头垂更低,掩了掩身上金灿灿的袈裟,心中大为震颤。有一肥头大耳的僧人抹一把汗,小声辩解道:

“西域诸国尚佛,故有惯例,皈依佛门的僧人,可不收赋税,不受兵役徭役。他们是自愿来投……”

“如此惯例,是让你们大开方便之门,招人敛财的?”洛襄回想起出莎车国到歧城以来,一路惨淡凋敝之景象,低斥道:

“自歧城以南,农户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你们不开仓赈灾,反倒占人良田,侵吞私财,赚得盆满钵满。军户人丁凋零,不敌外寇,你们反倒逼人为僧。”

“农户减少,军户不存。粮道不存,城防为空。一旦北匈铁蹄南下,一举巢覆,汝等安有完卵?”

众僧心底生寒,叹服佛子只翻了一翻案卷,就将他们背地里一套操作摸得一清二二楚。众人跪倒一片,抖如筛糠,辩无可辩,闻此言,更是大惊失色,唯唯不对。

当夜,数百道敕书自灯火通明的千佛寺发出。

佛子亲敕,乌兹境内,不再接受新的僧人入籍,官府不可再发放可让僧人来去自如,避税逃役的度牒。同时从寺庙私产中拨出一部分作为粮仓,归还田产,赈济灾民。

长夜遥遥,更漏声不断,烛台光不灭。

洛襄独立佛前,闭目诵念,身旁年迈的高僧道:

“诏令发出,长老们知晓佛子又出了王寺,恐又有人不满,借此大做文章。”

“我若非出来巡视一趟,竟不知西域佛门已腐朽至此。借佛陀之名,横征暴敛,藐视佛法。”洛襄摇摇头,目色沉静中透着一股万箭锐气,“你我皆知,一旦有大批平民弃田卸甲,自请入庙为僧,是何征兆。”

“若我预料得不错,乌兹将有大乱。”

高僧眉头紧皱,叹息一声。

他知道佛子虽自幼信奉佛道,却因要执掌佛国,兼修帝王之术,申韩之道,刑名之学。诸子百家,皆有涉猎。因而杀伐决断,异于常人,有君王之相。

故,佛子所断言之事,必有应验。

高僧心中哀恸,问道:

“即便佛门兵强马壮,只听命于佛子一人。但佛子不可涉政事、动兵伐。你有何对策?”

洛襄沉默不语,回身走出佛殿。

二人下山之时,洛襄遥望山下星火点点的军帐群。

山道有风,落英纷纷。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