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出了幻境,从药池里出来,回头看了一眼池水中的凌随波。
他的面容有了一点变化,眉心微微绞着,黄昏的杏林落叶翩翩,地上和池水中都覆盖了厚厚的金黄落叶,像是已经堆积了很长的时间。
她眸光复杂地盯着水池中的人,片刻后出了杏林。
一个多月后,她收到李陵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询问凌随波是否能提供一些幽煌果的线索,说是在碧云洲的凤阳城,已经发现了这种魔界戾果的形迹。
苏黛不觉蹙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忆起凌随波曾对她讲过,他是追着魔界一名从囚崖下逃走的魔女笃姬来中州的,这位笃姬似乎是因为多年前被一名花姓中州男子诱惑,帮他盗取了魔宫花园内的圣物幽昙花而获罪,她出逃时携带有大量的幽煌果,很有可能在凤阳城出现的幽煌果就是她带去的。
苏黛当时虽答应过凌随波不把此事告诉别人,但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于是她一五一十地给李陵回了信,并请大师姐随时告知事态发展。
信送走后她扶额出神。
出了这事,大概魔界之行得暂时缓一缓了。
这段时间她来来回回地把那本笔记翻了数遍,很多紧要的内容都滚瓜烂熟地记在心里,天栩洲黑虚之海畔请李长安帮忙督造的海船也已基本完工,苏黛叮嘱他,特意请了中州的一名阵法师,按照笔记中那名长老记录下的横渡心得,在海船各处都设下了大大小小的隔魂阵和驱魔阵,以避免在海上航行时被游荡的鬼魅魔魂攻击。
青芜的女儿她也有意识地多交给别人抱养,以免她走后小家伙不习惯,好在小婴儿毕竟懵懂无知,在玉芙蓉寻来的奶娘怀里睡了几天后,就不怎么找她了,她心里反倒有一些失落。
本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打算这两日就出发的,李陵这封信让她改了主意,暂时留下看看情况再说,万一大师姐那边需要帮手,她也好即刻赶过去。
十余日后李陵的第二封信到了,苏黛在玉芙蓉的书房里看完信,一时大惊失色,“怎会出现这种凶物?”正要提笔写信,一名药童敲门来报,说是药池中的凌少君已经醒了。
苏黛更是慌张,一把抄起桌上的信件和纸笔就想找地方躲,玉芙蓉拉回她,似笑非笑问道:“你真不想见他?”
“不想,”苏黛断然道,接着又涨红了脸,吞吞吐吐说,“这人过于强横霸道了……哎,我也有责任,他还是躺在药池里好些——我现下真不想见他,总之,跟你说不清。”
玉芙蓉了然一笑,按下桌子下一个机关,书架移开,现出一间密室。
“去里头躲一躲吧,这药庐里也就这地方可以避一避,”她笑道,“我来替你打发他。”
苏黛镇定下来,想了一想,将李陵那封信放在桌上,“他如果来找你,你就把这封信给他看,看他有什么话说,这信是寄给我和他的,本也该给他看。”
玉芙蓉应了,去苏黛房间收拾了她的东西打包丢进密室,又在书房里转了转,咬着药草的嘴角挂着一丝暧昧的笑意,抽出一本册子大喇喇放在书桌上。
午饭后阿纹果然领着凌随波来找。
少魔君穿戴整齐,褐发高束,眉间系着黑色额带,看起来精神奕奕,只是神色有些冷郁,对玉芙蓉行礼并表示感谢后,便开门见山问道:“她呢?”
玉芙蓉支开阿纹,只笑道,“凌少君请坐。”
凌随波默默坐了,埋头喝了口茶,低声问道,“她已经去黑虚之海了?”
玉芙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凌随波自嘲一笑,其实还在幻境里时他便料到了,苏黛准不会等他。沙漠里那次他威胁她不能先带其他人离开,这姑娘还是拧着劲儿带了青芜和几个小孩二话不说地走了,他就知道,他勉强不了她。
在幻境里时他反反复复地想过自己的行为,懊恼之余也无可奈何,好在她去了魔界,他总会寻到她,因此他出了幻境没找到她时,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是什么?”凌随波目光瞟过书桌,见一封信件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深眉微微一扬。
“苏黛的大师姐寄来的,既然写着你的名字,自然要请你过目。”玉芙蓉手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随波拆开看了几行,脸色一变,“狁?笃姬居然养出了这种东西?”
他霍然起身,问道:“玉姑娘,此处距这个凤阳城,有多远距离?”
玉芙蓉道:“日夜不停赶路,快的话,两日两夜。”
凌随波颔首,“送信呢?”
“苏黛大师姐的信鸢还等在外头,这信鸢很快,一日一夜可将信送到。”
凌随波拿过纸笔,快速写了几行字,“好,那先把这封信送过去,我接着就去凤阳城。”
玉芙蓉伸手去拿信,少魔君却又将信一按,冷厉的目光过来,像罩了一层寒霜,“她呢?”
玉芙蓉笑了一声,“咦,你不是说她去黑虚之海了么?”
凌随波寒声道:“这信是寄给我和她的,我看之前既拆开了,那她应该已经看过了——这信是今日送到的,玉姑娘总不会随意拆他人的信件吧?”
玉芙蓉神色自若,从他掌下抽出信纸折好,这才看了凌随波一眼,意味深长道:“凌少君,有时候逼得太紧,可是会事与愿违的。”
凌随波不语,面庞上亦没有什么表情。
玉芙蓉笑道,“凌少君可别忘了,苏黛是个机关师,虽然表面上看去清甜柔丽,人也随和好说话,但她骨子里可不会任人摆布,你想想她做的那些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