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的高看,让俞舟欢一度沉迷在文学之中。她加入了文学社,还认识了好几个才思一流文笔的学姐。要不是吴美芳看管着电脑,作业负担又确实不轻,她绝对不止于纸上练兵,肯定是要去贴吧每天发表小说的。
哦对,一切也离不开姜泛泛的特别关照。她总是在俞舟欢设计小说剧情的时候,轻轻柔柔地将空白的数学试卷压在她的随笔本上,然后说:“等你上了大学,一天写二十个小时都不要紧。”
她那时真的一度以为姜泛泛会去当老师,日日苦口婆心地敲打学生,没想到最后竟成了绝不轻易温柔的铁面检察官。
不过俞舟欢习惯了,她向来看走眼。譬如她高中最崇拜的学姐林缦,因为荣获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而在学校的小小文坛名噪一时,结果临毕业被人在学校贴吧泼上脏水无数。多年后人海再遇见,林缦已经与文学无关,反而靠着婆家成了一家药企的中层领导。
但在校园时期,俞舟欢无法不为林缦的才华倾倒。有些人的写作好则好矣,但如造车,一旦图纸公开,便可仿出八分。林缦的文章却像造景,东扯一朵花西扯一多云,再囫囵捏一捏山海,毫不费力就成就一片壮阔。
她学不到林缦的精髓,便常常去高三的楼里问林缦借阅摘抄本。林缦与她趣味相投,总是要什么给什么,有时还会将一些看过的《萌芽》杂志、诗歌选集一并送给俞舟欢。所以后来学校贴吧的谣言闹得沸沸扬扬,俞舟欢却坚持一个字都不信。
那天,俞舟欢又跑了趟高三的楼里。拿着林缦的摘抄本往回走时,就看到两个女生勾着手臂摇啊晃的与她擦肩而过。
要不是听见“杨宵”两个字,她倒也不会特别留意,更不会记起她们就是那天在麻辣烫店里霸占座位的人。
她们活得可真畅快啊。这是俞舟欢的第一个念头。明明同处一个校园,她们与她却是泾渭分明,一举一动如同美剧里的女高中生,成熟而张扬。
第二个念头则是——她们说刚刚送完礼物,难道是去跟杨宵表白了?
俞舟欢胡乱地猜起来,步伐变得快而杂,再也没心思翻阅摘抄本。
教室空旷,大多数同学都去了社团活动。
杨宵难得没有被人围绕,独自靠在教室最后的置物架上。阴雨霏霏的日子里,他好像也被感染,酒窝和太阳一起消失,看起来孤零零的。他的手上捧着一个旋转木马样式的八音盒,手指拨动,粉红色木马便发出丁丁零零清脆的声音。
外头的雨还在下,从屋檐滚到窗台。从俞舟欢的角度看过去,又好像下在他的头顶。
她不愿再遐想,挪开眼睛,摘抄本贴在胸口,快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虽然一言不发,却还是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杨宵感受到了她的别扭。这学期开始,她变了,时不常地就要抽疯一下,好像不准备跟他做朋友了,他总不能上赶着吧,又不是在演他妈爱看的无脑偶像剧。
于是就有了两人认识以来最诡异的二十分钟。
气氛疏离,却连影子都想要抓住对方,然后——当然是掐着脖子好好打一架!
俞舟欢甚至在想,既然青春情愫耽误学习,那能不能将她十八岁以前的悸动敏感统统锁定冷藏,等到高考结束再还给她呢。这样她就可以回到2010年的那个俞舟欢,和杨宵做最单纯的同学,偶尔欣赏他的美貌,偶尔胡说八道,不必担心别人误会,更不会引得自己躁动发疯。
握着圆珠笔的手都出汗了,写来写去还是那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