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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赵宋以来,皇权日张, 臣下日衰, 做臣子的“为尊者讳”,基本已经没有了上恶谥及平谥的习俗;无论贤愚善恶, 都是溢美之词、陈词滥调, 文武神圣胡乱堆砌,熟滥得叫人恶心。而臣下谨守惯例, 战战兢兢,就算心有不平,最多也只能阴阳怪气, 在谥号中暗藏褒贬而已。

如今,内阁诸位大臣就遵循了这个传统。比如许阁老就苦心琢磨,打算为大行皇帝上一个“肃”的谥号。所谓“刚德克就曰肃, 执心决断曰肃”, 所谓“执心决断”者,摆明了是暗示先帝独断专行、滥用权术、威福在己,极为严苛、极为酷烈、极为阴狠, 极为委婉的阐述了先帝执政的往事。

许阁老发言之后, 李阁老接续发言,打算为先帝上一个“成”字。“德备礼乐曰成, 德见于行曰成”,这形容与先帝不说如出一辙, 至少也算风马牛不相及。不过,上一位谥号为成的汉成帝,恰恰是早年明于国务励精图治,晚年昏怠朝政贪图享乐,大兴土木挥霍无度,最后一朝暴死,惊骇上下——这样一比一复刻的生平,是不是就非常能体现李阁老在经史的功力了?

总之,得罪谁也别得罪文人,尤其是不能得罪水平高还活得长的文人。如果说遗诏中还要顾及后续的政治安排,编撰时不能不稍作收敛;那大家议论谥号时就真是肆无忌惮,可以快快活活地在先帝坟头上尽情蹦跶,一吐数十年来所积累的一切郁气了——怎么,先帝还能在地下不服气吗?不服气也得憋着!

不过,在几位大学士尽情发挥平生所长之余,穆国公世子却忽然将张太岳拉走,在蛐蛐了整整一刻钟之后,居然也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他建议将先帝谥为“显”或者“悫”,态度亦相当之坚决。

“中外仰德曰显”、“行见中外曰悫”,大家一听就懂,知道这是在大力褒扬先帝晚年重开海贸、连战连捷的功业。青史留名,永远以军功为第一;若众人摒弃恩怨,持平而论,就凭这几次海战的功业,其实先帝的生平也颇有可称述之处,与这两个谥号还是匹配的……自然,这几次功业多半有因人成事、顺势而为的意思,但国朝不还有英宗这种奇葩么?有叫门天子珠玉在前,先帝能因人成事,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英明?

至少先帝没把戚元靖海刚峰拖出去砍了,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一念及此,众人居然都有些默然

当然,摒弃恩怨是不可能的。但主持会议的大佬非常清楚,知道这是在为外务处争取地位。只要将先帝生平的功业定义为“中外仰德”,那替先帝弘扬功德于海外的外务处就是居功至伟,权力永远不可剥夺。相反,如果任凭大学士阴阳怪气、随意攀扯,那否认先帝的人格其实不要紧(反正先帝也没啥人格),万一舆论发酵,保守派顺势而下,将先帝开海的决策,将对西班牙葡萄牙东瀛的战事一并牵扯进来,又该怎么办?

打老鼠总不能伤了玉瓶,哪怕为了海贸及外交,有的事还是要收敛。

……于是,世子的建议居然也堂而皇之上了笔墨,被一并记入了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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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得上话的人都达成一致后,张太岳仔细斟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遗诏的稿子赶了出来,呈交嗣皇帝御览。有高师傅亲自把关,新帝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只象征性更动了几个典故,就同意定谳。

遗诏虽然已经出来了,但后面还有大量重要的流程要走。嗣皇帝入宫后折腾到现在,基本已经是精疲力尽,只能先到偏殿小憩,等待晚上再守夜哭灵;司礼监则忙着到宫中库房调取孝服白幡,召宫人为大行皇帝清理身体、更换衣冠,派礼官向紫禁城及京中各处衙门报哀;而中枢各位重臣稍稍休息片刻,又被许阁老唤起,再到耳房中议论丧礼的仪注。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先帝奉安升遐之后,立刻就是新帝登基大典,样样都是紧要之至的典礼。但大行皇帝在位已久,国家已经有五十年没有操持过大丧了,所以还得重新翻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