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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很了解欧洲的作风,甚至私下里也有些不能言说的羡慕——抛弃伦理,抛弃道德,抛弃一切底线来追求利润,将殖民地榨成一个再也挤不出汁液的橙子,这是多么痛快、多么肥美的买卖!甚而言之,每次在思索处理倭寇的最终方案时,这种邪恶的欲·望都会不由自主地从我的心底生出来……但没有办法,有的事情就是不能做的,这是几千年的经验之一,不能由个人的好恶来左右。”

“——喔,当然,不能做不是因为做不到。实际上,从一千七百年前武皇帝荡平漠北之后,中原就基本奠定了对蛮夷绝对的武力优势;如果想要竭泽而渔,彻底摧毁周遭所有的秩序,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强盛的汉廷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简单的道理:陆地上的邻国终究是搬不走的;肆意摧毁蛮夷秩序榨取利润,只会在周遭制造出顶风臭三丈的大粪坑。陆地上的邻国永远也搬不走,这种大粪坑里外溢出的每一坨粪便,都会精准的灌回朝廷的嘴里。”

这话说得实在是恶心,实在是刻薄,但委实也难以反驳。如果纵观《史记》、《汉书》,结合后世考古的结果,那炎汉四百年纵横无敌,历代拓边的汉使或精明或凶暴或蛮横,甚至有和太后搞私通的迷惑神人;但无论对待蛮夷上层的手段多么粗暴狠辣,在真正控制了外藩小国之后,却都还要尽力安抚平民维持秩序,甚至组织驻军搞一搞兴修水利引种粮食之类发展生产力的操作,而绝不敢效法泰西人的刮地三尺,把路真正走绝了。

这种谨慎当然不是出于道德(你对到处发动宫变的汉使谈道德,长安恶少年听了都想笑),而多半是出于无可奈何的实际:汉军当然可以把蛮夷嚯嚯成一滩烂泥,摧毁文明摧毁秩序摧毁当地经营的一切,敲骨吸髓的夺取利益;但秩序崩塌之后,万一从烂泥中窜出来什么打劫商队的劫匪、蝗虫一样四处骚扰的难民,永无止尽的恶性犯罪乃至□□作乱,那就不是远在天边的大汉朝廷可以控制的了——你把家门口炸成了粪坑,就别怪粪坑里的苍蝇往你的饭碗里爬。

小国抵挡强权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躺下来死给你看。大汉花了几百年明白这个教训,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忘记。

所以,这就是宗藩朝贡制度能够长久存续的原因之一。作为顶级的强权,中土可以当外藩小国的大爹,可以索取供奉和恭敬,建立自己满意的国际体系。但无论国力再如何悬殊,中土都必须给蛮夷留一条活路,尊重外藩的秩序与稳定,甚至还得输出输出先进技术,拉扯一把自己的穷邻居。这种克制与其说是出于儒家的仁义,倒不如说是因为眼不见为净的利益——历朝历代的中原皇帝陛下,你们也不想在国境内看到蝗虫一样的蛮夷难民吧?

儒望的嘴角抽动了:

“……我不明白,这和吕宋及西班牙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世子反问他:“我查阅了佛山等港口的记录,发现五年前与九年前广东爆发过两次鼠疫,两次都是在对外通商的港口发作的,所幸规模不大,尚能控制而已。再询问往来的商贾,发现广东爆发瘟疫之前的两个月内,西班牙人控制下的吕宋岛刚好也有大规模的鼠疫疫情——吕宋是广东最重要的对外贸易点,这两者就真的毫无关联?”

“世子说的鼠疫是指——”

“我问过了当地人。如果用你们的话说,应该叫黑死病。”

果然搞辩论就是要抓住对方的软肋,儒望只听到了“黑死病”三个字,脸色刹那间就白成了一张纸。作为昔年横扫整个亚欧大陆,叱咤风云百余年,豪取人命两万万的天字第一号瘟疫,即使至今时过境迁,历史中残存的那一点恐怖仍旧令人不寒而栗。作为创巨痛深的欧洲人,读《十日谈》长大的欧洲人,儒望甚至下意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