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兜风其实不算什么难事,这个城市的深夜一片死寂,再不平静的夜晚,在黎明破晓前也会平静,因为人们都要在不确定的时代里寻求一点安宁。
米雪套上了富若鸿的大衣,坐在跑车的副驾驶,她从未坐过跑车,第一次坐进去很是花了一番力气,被富若鸿嗤笑了一声。
富若鸿带着她从外环走,曾经彻夜不眠的城市,如今每一公里只开两盏路灯,聊胜于无,而富若鸿夜晚开车连近光灯都不打,车子就像是融入了黑夜里。
米雪只能从偶尔一闪而过的光里,看到大小姐精致的侧脸。
其实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富若鸿把天窗打开,风呼呼得灌进来,米雪把手伸出去感受了下风的冰凉,她觉得自己正在全速在黑沉沉的大海里行进。
天窗关上,米雪缩回副驾驶里。
“以前总是堵车,我还会失去耐心,现在想想能堵车倒也是不错的事。”富若鸿在只剩下两个人的空间里,微微伤感得说。
米雪幻想的兜风,也停留在跟心爱的人一起,江边是悠闲散步的人们,而她把车窗摇开,温柔的风带着花草的香味吹拂她们的头发。
日子很好,日子很长。
富若鸿能在黑暗里看清米雪的脸,米雪的沉默和忧郁她都懂,旧的世界轰然倒塌,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走散,她们俩竟然一直都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再难再累再苦,富若鸿都没有想过要真的丢掉米雪。米雪也巴巴得跟着她,从两人到叁个人,四个人,再到几十个人,几百个人,渐渐的,她的身边有了各种各样的人,米雪隐到了幕后,安静得像墙角的小草。
谁知道她其实是棵有能力的草。
“小姐,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没有你,我也活不到今天。”米雪声音轻轻的,很低柔。
“……是你照顾我。” 富若鸿想到她们俩在艰难的第一年捡了一条黄狗,黄狗跟着她们,跟她们风餐露宿,米雪爱这条狗狗,自己饿着肚子都要给狗狗吃东西,结果黄狗被人捉走吃掉了,米雪躲着富若鸿哭了一整夜。
她们俩在别人的基地打工换生活,米雪一次又一次的把她的口粮省下来给富若鸿吃,因为富若鸿体力消耗的更多,需要的食物也更多。
富若鸿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强的,她也受伤流血,被人打压欺辱,最开始她根本不会低头认输,夜晚米雪给她身上的伤口上药,滚烫的泪水打在她的胸口,她无言以对,拿手指揩去那不停的泪水。
活下去,才有希望。
米雪得她一句承认已经心满意足。
大小姐看似风花雪月,实则浪漫是她的伪装,危机一来,她摘掉面具成为实用主义者。而米雪看起来位卑言轻,受生活搓磨,可她骨子里带着悲悯,仍愿相信真心换取真心。
“我可以过几天再离开吗?这几天在流血,身体很疲惫。”米雪道。
“离开?去哪里?”富若鸿疑惑,她把车子开到了海边,这个城市临海,曾是有名的旅游城市。
“能力者不该留在基地里,是你们定下的规矩。”米雪记得牢牢的,富若鸿目睹了几个大基地的领袖被能力者反杀的事件,造成了动乱和人员自相残杀,回来她要求觉醒了的能力者主动离开,被发现就不是可以主动离开的结果了。
富若鸿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你能去哪里?”
“我听说首都有能力者的聚集地,我想去试试……” 米雪也是听说的,她们的城市跟首都一南一北,飞机都要飞两个多小时,靠现在普通人能够获得的交通工具,开车需要几天几夜,也说不好要经过几个疫区,汽油和补给以及安全问题都很严峻,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要是别的能力者现在跳出来说自己要离开去首都,富若鸿一定举双手双脚欢送她,赠送她物资和车子,走好不送,起个带头示范作用。
可米雪连枪都不会拿,即使是能力者,身体素质跟普通人根本没差,让她一个人离开基地就等于让她去死,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我没说过要赶你走。”富若鸿撤回自己之前说的规矩,反正规矩是她定的,她想留下谁由她说了算。
“是我自己要走的。”米雪坚持。
从来都是富若鸿切段跟其他人的关系,她习惯了当关系里的上位者,不合她意了,分开就好,这套处事哲学让她生活中的麻烦减少的最低,也极大提升了她掌舵自己人生的自信。现在船“咣叽”一声触礁,她以为永远不会下船的人要求离开。
“你知道去首都需要多久吗?一个女人在路上开着车子,就跟羊往狼群里撞没什么区别。”富若鸿烦躁得拍了拍方向盘,她把车门打开,冰凉的空气涌了进来,车灯也跟着打开,两个人终于能看清彼此的脸。
米雪一声不响得泪流满面,裹在富若鸿的大衣里,显得小小的很可怜。
“你可以,我也可以。我们一路苦过来的,我不怕。”米雪没想到车里突然亮了,慌忙用手把眼泪都擦掉。
“是你不害怕就能解决的事情吗?你会拿枪吗?遇到男人掐你的脖子你能躲吗?连我都被打的差点死了,米雪,你是不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富若鸿此刻已经烦躁到了极点,她真想把米雪小脑袋打开看看是谁给她的勇气说出这种话。
“我会拿枪,你忘了,那个想偷袭你的男人就是我打死的。你总是觉得我很弱,我是你的累赘,我走了,你不该高兴吗?”米雪把头扭到另外一边,带着哭腔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跟我闹脾气也要讲究事实吧?如果是为了艾玛,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我不会再跟她来往了。”富若鸿一脸被米雪冤枉的神情,如果不是米雪了解大小姐,肯定会被她的脸欺骗。
富若鸿难得对米雪示弱,她的内心是无法接受米雪离开的,分手可以,但人得还是得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也许过几天,这手也没分成,又滚到一起去了。
“小姐,你忘记我们之间的事吧。”米雪直视她的眼睛说道。
该死的,又来了,富若鸿身体想走,眼睛却被米雪牢牢的吸住,那种虚弱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来了,她的脖子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让她不得不低头。
能力者不是不厉害的,难怪改造人们那么忌惮亲近的人成为能力者,被蛊惑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忘了什么?”富若鸿凑近她,气息打到米雪的脸颊上。
“忘了米雪,忘了米雪和富若鸿之间的经过。”米雪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