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画纸纷飞,她双手环胸冷嘲:“你要是觉得你这辈子都画不了画了,我现在就帮你把这些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你也别待在你爸那里了,他没时间照顾你,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回英国。”
简菱砰地一声摔上卧室门。
陆茶栀赤脚下床,哽咽着,一张张拾起画纸。
最后一张,是外婆的画像。
是外婆去世前的最后一个新年,和煦的下午,阳光暖烘烘的,她在阳台上,替外婆将满头的白发染黑。
洗完头发之后,外婆靠坐在木椅上,黑猫也倦了,蹦跶到外婆腿上,一人一猫,安安静静地闭眼晒太阳。
画面的色彩鲜明,外婆是主体,作为背景的柚子树在那时的冬日衰败凋零,又在如今的仲夏枝叶繁密。
她小时候心比天高,信誓旦旦对外婆说她要成为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画家。
外婆织着毛衣,笑呵呵地问:“吱吱想有多厉害?”
陆茶栀脱口而出:“老师说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要比妈妈更厉害!”
“好,好。”外婆织完一排,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脑袋,“那外婆就等着吱吱画的画超过妈妈,成为大画家咯。”
……
将画纸一张张收到放回书架上,陆茶栀翻出此前许佑迟写给她的那封信。
她终于将信封拆开,薄薄的纸张,字迹收敛,工整又清隽。
【栀栀:
我很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要更喜欢你。
还记得我们在杉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说你那晚见色起意,我该用什么来描述我那时的感受呢。
从药店买了东西出来,你在长椅边替小孩擦伤口,你笑着说你是高一三班陆茶栀。
陆茶栀。
真巧,原来夏天真的是个久别重逢的季节。
也真的会有人,在两次完全不同的境遇和年龄里,会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
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对你说,来黎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对不起。
我没能做的,我还是让你受到伤害了。
你哭得很难过,你说是因为画画,但或许,你在怨恨我。
对不起。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家。
如果你不愿意再见到我,我不会来打扰你。
栀栀,我希望你开心。
医生说,你的右手恢复以后不能长时间受力,但是可以继续画画的。我让我妈妈联系了国外的骨科医生,如果你同意,我陪你一起治疗。
等你的手伤痊愈,等你愿意原谅我,如果你想听,我再慢慢告诉你,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我们逃课的那天晚上,你在操场上对我说,以后的每一个夏天,都要一起过。
我答应了你,但我更想,将以后这个时限,替换成永远。
永远是多久呢。
从宇宙的诞生到荒芜,身体里的每一个元素消散又重聚,从鲜活有限的肉/体生命到汇成浩瀚宇宙里一颗隽久的星。
无可估量的长度里,时间细微到最不堪一击。
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念的诗,你还记得吗。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念给你听。
你说你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