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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荼稳稳落地,脚掌踩在相思桥的彼岸。

只远远看过的花丛,此刻距离他不过咫尺。

那花呈现出极鲜艳的血红色,含苞待放,在丛叶间如星空中挂着星子,又在江荼踏上桥岸的刹那,尽数绽放。

温暖如艳阳的灵力,向江荼涌来。

灵力如风吹,吹起江荼的衣袍,在被风模糊的影子里,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

母亲、族人、师尊、昆仑虚的草木。

江荼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

上一次,还是他身为曜暄,魂飞魄散的时候。

后来他成了亡魂,亡魂不需要睡眠,更不会做梦;

而在鬼界建立以前死去的生命,也不会出现在梦里。

此时此刻,这些在他的生命中镌刻烙印的,都站在他的身前。

江荼冰冷已久的眼眸刹那间浮起水雾,泪水紧跟着滚落。

他的情绪走在理智之前,而江荼放任久别重逢的悲喜将他填满。

江荼走上前去。

他最亲的人们簇拥上来。

母亲替他整理好在风浪中吹乱的领口,忽然红了眼眶:“我的孩子,你瘦了,你受了太多苦,娘看着心里好难过。听娘的话,我们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好吗?”

江荼一愣,但母亲的眼泪已经滴落到他的手背。

泪水冰冷,不是活人的温度;

他的手背像未干的画布,而泪水晕开了墨迹。

江荼看见自己的手无力垂下,手腕是一道狰狞伤疤,蜿蜒着如蛇爬行,割断了他的手筋。

他的衣袍变得鲜红,却不是布料本身的颜色,而是鲜血。

“曜暄,”师尊抚摸着他的头发,“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子,你已经为人间做得够多,该为了自己活一回了,停下来好好休息吧。”

在师尊粗糙的掌心里,江荼的白发变得漆黑,时间好像开始倒退。

长尾山雀落在江荼肩上,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曜暄,你身上怎么有别人的味道?你去了哪里,我们回昆仑虚好不好?别再下山了,山下太危险了,啾啾。”

一座熟悉的洞府出现在眼前,江荼能够清晰说出洞府内的陈设,哪怕此刻蒙住他的眼睛,他也能够通行无阻。

母亲挽着他的手,师尊推着他的背,长尾山雀站在他发顶,翘首矜鸣。

江荼被他们带着往洞府走去。

他只差一步就要迈入。

却听破空声响,如剪刀划破画布,将精美佳作彻底破坏。

——无相鞭狠狠抽向洞府最高的石门,“轰!”一声巨响,碎石纷纷落下,坠地后复又垒起,将洞府入口埋没。

母亲、师尊和长尾山雀纷纷停下动作。

他们看着江荼,眼里写满了不认同。

“小啾,”江荼伸手抚摸着长尾山雀的绒毛,“你曾经说过,山上苦行无聊,山下热闹非凡,若有朝一日修成人形,你要好好将山下玩个遍。”

——最向往自由的雀鸟,怎会甘于将自己送入囚笼?

你不是小啾。

江荼转向师尊,双手交叠,行了千年来最恭敬的一礼:“师尊,您曾教导曜暄,天下苍生一日不宁,吾等修士,一日不可卸下责任。光阴短暂,寻道无有尽头。”

——您一生求索,又岂会劝我半途而废?

你不是我的师尊。

最后,江荼牵起母亲的手,他面对母亲时最是动容,声音有些颤抖:“…娘。过去我每一次跌倒受挫,您都冷眼旁观,让我自己爬起来,可我每每回头,都能看见您在我身后红了眼眶。您还记得吗?”

——我听到的第一句仁义,就是您一字一句教导,母亲,您怎会让我逃避?

你不是我的母亲。

虚假的人们沉默了,半晌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荼道:“谢谢你们让我再见他们一面。”

我早已识破你们漏洞百出的伪装,可你们是我最思念的人,我可以让我的洞府坍塌,但无意撕碎幻梦。

你们或许虚假,但我的思念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