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她来,李容渊淡淡道:“过来。”
阿素不敢不从, 一小步一小步挪了过去, 李容渊径自从水中起身,带着湿润的硫磺气息,阿素唬了一跳,幸好水汽氤氲中他衣衫尚齐整,踏着木屐走到她身畔, 披上一件干衣, 望着她道:“躺下。”
阿素偷偷瞄了一眼,李容渊面前是一块平整的大石, 她虽不解其意, 但只能照做, 乖乖走过去在那光洁的石面上躺好。李容渊正站在她身旁,而她躺在那里倒似砧板上的肉。阿素心中忐忑,只觉李容渊的手轻柔按在她额上,随即紧紧闭上眼睛,那手又上移, 忽然抽出她发间的青玉簪, 柔顺的乌发便即刻滑落了下来,接着阿素便听到淋漓的水声,有温热的泉汤洒在她发间, 李容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发间梳弄。
原来竟是要为她洗发。
这事原本应是琥珀做的,而此时李容渊做起来却有种不同的意味。阿素心中紧张,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她知道这是一种佛教习俗,时下之人笃信在除夕之前洗发可以消除前一年厄运,难道李容渊也觉得自己如今很是倒霉,要为自己转一转运?
阿素一边胡思乱想,一面发觉李容渊将洗发这事也做得很有仪式感,手指力度恰到好处从她的发顶梳到发梢,又悉心理顺发丝纠缠打结之处。若是不身下巨石发硬,她舒服地几乎要睡过去。以温泉水将她长长的乌发全部浸湿,李容渊又取过一旁的皂角折断,用流出鲜嫩汁液的断面在她发间摩擦,不一会便起了一层雪白的沫。
阿素如同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猫般惬意地躺着,好不容易有机会被他服侍一回,自然要好好享受。阿素知道她身旁之人本是被人伺候惯的,没想到伺候起人来也得心应手。
这几日她仔细思考李容渊对她的态度,依旧琢磨不透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殊异,这简直已成为困扰在她心间的一大未解之谜,然而她也不愿去深究,万一那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可如何是好。
温热的泉水连绵不断淋在她头顶,修长的手指不徐不疾地按在头皮上,阿素昏昏欲睡,却忽然感到颈中一热,有温水迸溅。她猛然睁开眼,正对上李容渊秀澈的眼。他淡色的双眸微眯,似笑非笑,阿素悄悄嘟起唇,知道他方才一定是故意,就见不得自己有一丝心不在焉,未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这人待人温柔起来也极温柔,冷漠起来也极冷漠。既可以将世间一切都捧在你面前,又会顷刻湮灭一切。他极有掌控欲,不能有一点未顺他的意。阿素自然还算了解李容渊这性格,自然乖乖躺好,一动不动。李容渊用皂角将她的乌发细细打了两遍,又用温泉水冲洗干净。阿素知道,这岁末洗发的仪式便做完了。
被李容渊用干净的巾帛仔细擦拭湿发的时候,阿素忽然想,这一世若无差错,他未来依旧会是的皇帝,那么所谓天子身携龙气,经他的手一洗,说不定来年自己真有个好兆头。然而想到此处,阿素心下忽然有些黯然,不知道到那时自己身在何处,而伴在他身边的又会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