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入学第一天参与的那次物理随堂测试很快就出结果了,物理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向祁焱的目光非常复杂,那叫一个爱恨交加。
爱是因为发现了一颗难得的好苗子。考试那天他是一直盯着的,这个叫祁焱的转学生只用了二十分钟就结束答题,之后那一节半的课全是闭着眼睛睡过去的。因为对方是体育特长生,文化课要求和别人不一样,又没干扰其他学生,所以他才没管,谁能想到竟然会是匹大隐隐于黑皮体育生中的黑马呢?
恨则是因为,整整六十分的计算和论述题,这匹黑马那是一个字的过程都没写,以至于明明答案全对,最终成绩却只有四十,
作孽啊!
() 物理老师痛心疾首。好消息是,很快痛心疾首的就不止他一个了。
因为祁焱在之后的数学、化学以及外语的单元测试中,都延续了这一嚣张至极的答题风格,通篇只写答案,对但没全对,全对也拿不了几分。
以至于几次测试下来,连班主任江望晓看向他的视线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猖狂,太猖狂了。
乐昂觉得得亏高中生只是祁焱的伪装,他要真是个普通学生,这会儿应该已经被老师连同家长一起绑起来三方混打了。
“祁焱,”数学试卷发下来那天,乐昂将下巴枕在手臂上歪着脑袋看他,眼睛清澈见底,又长又翘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是不是特别好?”
“我没上过学。”祁焱说。
“啊?那这些知识你都是自学的?”乐昂很惊讶,“为了参加高考读大学吗?”
祁焱摇头,“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
乐昂仔细思考片刻,然后恍然大悟:
是了,祁焱是个保镖,万一他保护的对象被歹徒给包围了,是不是得计算一定空间内的最佳躲避点和行动路线?开枪的话子弹路径的方程表达式是什么?全身而退的概率有多大?
如果保护对象被歹徒劫持并驾车逃离,是不是得计算以双方的距离和加速度还有多久才能追上?剩下的汽油燃烧后能释放多少能量?可以转化为多大的势能和动能?
万一和歹徒追尾了会产生多大的冲击力?车子会往哪个方向翻转?着火的话将产生哪些化学反应和有害气体?会不会造成车辆爆炸?……
都得用到数理化!
真是一份严谨的工作啊,乐昂心中肃然起敬。
而乐昂被传成学霸的原因更简单。
第一次上语文课的时候,大概是为了帮助他更好地适应教学过程,班主任江望晓特意点名让他来朗诵新课文《岳阳楼记》。结果乐昂念着念着就开始脱稿了,一字不落一字不差,流畅地将整篇课文都背了下来,得到了班主任毫不吝啬的大力称赞以及同学们惊讶的目光。
没人知道乐昂自己其实更惊讶,因为这篇课文他只是在疗养院住的那两个多月里简单翻过一遍而已,能全文背诵也并非来源于被触发的原身记忆。
他的第一反应是和波波有关,会不会是因为上次没有及时告知乐女士将来会被绑架一事而心怀愧疚,所以偷偷给他开了作弊器,比如趁他不注意给他上了记忆buff什么的,好让他能在新同学面前表现一下。
但是系统否认了。
“这是您本身的能力哦。”系统解释道:“由于威廉姆斯综合征所带来的影响,您体内有多种激素或类激素的含量都异于常人,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能抑制负面情绪、降低防御和恐惧、增强对他人信任的催产素,以及作用于体内信息传导的多种神经递质。
“这些类激素含量的异常导致宿主大脑皮层,尤其是海马体和颞叶周围区域的神经元活跃度
远高于普通人,直接表现为拥有超强记忆力,尤其是和数字相关的信息。
“宿主没发现原身的记性特别好吗?哪怕是很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或者是很细微的地方都能记得很清楚?想要更直观地体会这一点,您现在可以尝试着回忆一下,疗养院您所在的那一栋,从一楼开始分别住了哪些人,以及他们的相关情况。”
“我想想啊,”乐昂开始回忆:“E101是赵奶奶,63岁,肾脏有问题还有点高血压,每周二四六要去治疗室做透析;E102是徐爷爷,75岁,肠胃不好,还有风湿性关节炎,最喜欢在湖边晒太阳下棋;03的乔爷爷有心脏病,年前才做过手术,喜欢散步和打太极,每周三周五下午都要做复健,周六女儿会来看望他;04的李奶奶66岁了,糖尿病,每天都要测血糖,我出院前一天她测的血糖值是11.3……”
一口气将整栋楼的住户信息全都复述一遍之后,乐昂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不由发出感叹:“我好强啊。”
天道宠儿,恐怖如斯。
难怪整整三面墙的奥特曼他都能记得住名字!
啧啧,有了这么一个堪称bug的能力,那他不得让老师们惊艳到骨子里?
于是当祁焱在数理化领域给了老师们一点小小震撼的同时,乐昂也成为了文史哲老师眼中酷爱学习、态度认真、每天埋头苦读、超进度预习功课的好好学生。
这不,学霸名声都已经远传班外了。
乐女士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乐女士开不开心不知道,但蒋妗这会儿挺不开心的。
本来她跟熟人聊得正嗨,毕竟两位新同学身上能聊的可太多了,尤其是乐昂——从刚来自我介绍时热情乖乖仔的第一印象,到紧接着就敢跟物理老师当面硬刚,刚完了不仅能全身而退连检讨都不用写,这才几天啊又成了好几位老师交口称赞的其他人该学习的榜样。
就这人设复杂/善变程度,够开好几本小说了,光是“学霸”两个字已经完全不足以概括。
而且她越看越觉得祁焱同学也不像是个普通体育特长生。哪家好人体育生能让数理化老师大喜大悲差点抱头痛哭啊?
结果刚说到祁同学数学考试答‘案全对分数全跪的传奇事迹,身后就响起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呵,这不是‘奖金’同学么,叔叔阿姨对你的殷切期盼全体现在名字里了,不知道你这学期能拿几份奖学金?不过年级两百名开外的成绩恐怕够呛,还得加把劲。”
蒋妗翻了个白眼,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那你爹妈还给你取名叫‘姜珊’呢,怎么你家真有江山要继承啊?真把自己当成公主了?有病喝点农药调理一下好吧。”
“你才喝农药调理呢!”
蒋妗站起来,转身看着已经走到跟前、一身魔法天女装扮的紫发少年道:“说了多少次我没兴趣跟你斗嘴,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还在记仇,你小学生啊?”
“你才小学生!你的成绩也
只配当小学生!”名叫姜珊的女生脸都气红了,可越气越想不出该怎么机智又犀利地回怼,正好余光看到在货架间探头探脑的乐昂和他身后拎着满满一篮子小蛋糕的祁焱,立刻转移目标:“你们俩就是六班新来的学霸转学生吧?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你们要是真的聪明那就趁早离蒋妗远一点,她的阴险我已经领教过了,说不定哪天也会用肮脏的手段背刺你们!”
蒋妗有点恼了,面色一冷,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乐昂道:“蒋妗是我的好朋友,你这样说她我很不喜欢。不过你要是诚心向她道歉的话,那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姜珊一愣,然后怒道:“神经病啊你!不听劝就算了,反正倒霉的是你自己。”又看向蒋妗,“有一个死心塌地的跟班不够,这么快就又收了两个,家里有钱就是了不起啊。哼!”说完一甩头发,带着同伴怒气冲冲地走了。
严浩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低声问蒋妗:“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晦气。”然后对乐昂说:“你别理她,她才是神经病。”
“嗯,祁焱也是这么说的。”乐昂道。看来对方脑子确实有点问题,莫明还有点同病相怜怎么回事。
蒋妗看了一眼站在乐昂身后的祁焱,以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在安慰乐昂,也没在意,点点头然后主动解释了一下:“她是五班的学生,就在咱们班隔壁。上学期学校办元旦晚会,要招募主持人,我跟她都报了名,选拔到最后女主持候选就剩下我们俩,然后我竞选成功了,她不服气,正好我爸的建材公司是晚会赞助商之一,她就认定是我爸利用资源给我走了后门,抢了她的主持人资格,从那以后见到我一次咬一次,烦死了都。”
她要是真走后门那还报名参加选拔比赛干什么?直接内定不是更加省事儿?都不用费劲搞选拔,费钱费力,直接宣布她就是主持人不就得了?
事实是慧真中学在一应赛事上向来严格公平,她爸赞助学校的一些活动确实能给她带来一些便利,比如能保证她跟严浩一直都是同桌,但在比赛中走后门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想走也走不了。
解释完蒋妗有点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又对乐昂道:“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毕竟做同学也还不到一个星期呢。
“那当然了,”乐昂将胸膛一挺,“你们俩可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第一个和第二个朋友,我很重视的。”又补充道:“不过祁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俩都比不上。”
蒋妗:“……”
谢谢你啊。
“我们回去吧,”严浩说,“快上课了。”
四个人去收银台结账,蒋妗看着祁焱手里拎的篮子瞪大眼睛,“你来进货的啊?”
“我能吃完。”祁焱还是这句话。
这跟你能不能吃完有什么关系啊?而且你这幅“别管闲事也别打我蛋糕主意再多也不可能分给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蒋妗无语,心想幸亏乐昂同学足够可爱,不然她肯定不会跟祁焱这种人交朋
友,长得再帅也不行。她最讨厌的人设就是冷漠拽哥。
付完钱拎着大包小包出门,原路返回至矮墙边上,这次拎着东西,祁焱没办法再一手夹着乐昂,一手撑墙翻过去,于是将装着蛋糕的袋子交给乐昂,特意嘱咐一声“拿好了啊”,然后把乐昂背了起来。
助跑两步,一抬腿一蹬墙,咻地一下就跨了过去。
严浩迎着蒋妗的目光摆摆手,“我不行。”
“……”
蒋妗道:“我觉得这位祁焱同学不像一般人。”
“他是体育特长生,”严浩说,“身体素质强一点很正常。”
“不光是身体素质的问题,你不觉得他的气场也很特殊吗?”蒋妗原样上墙,然后骑在墙上若有所思:“我总感觉他像是那种故意隐藏身份,身怀绝技但伪装成学生的卧底警察,搞不好就是在查什么机案要案。”
“……你最近又在看什么小说?”
“不信就算了,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等以后爆出‘卧底警察潜伏高一六班揪出连环变态杀人犯’之类的大新闻,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蒋妗跳下墙头拍了拍手。
出去逛了一趟,买了东西边走边吃,中间跟人聊了天还小吵了一架,回到教室后课间休息时间竟然还剩两分钟。
蒋妗一边将下节课的课本拿出来一边问乐昂,“你们俩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吧?”
“在啊。”乐昂说。
“那放学后动作得快一点,”蒋妗提醒道,“今天食堂一楼有红烧肉,每个星期只有周五有,好吃绝了我跟你说,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就着汤汁我能干掉半斤米饭。但是得抢,尤其咱们的教室离食堂比较远,稍微慢一步就被抢光了。”
乐昂被她说的咽了咽口水,正好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了进来,蒋妗又补了一句“我上次就没抢到都怪严浩跑的太慢”便迅速坐直了身体。
啊,还得拼速度啊,乐昂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胳膊腿有点发愁:那我不一定行哎。
祁焱看着他,压低声音问:“你想吃红烧肉?”
“想呀!”乐昂同样压低声音,满怀希望,“祁焱你能不能抢到?”
抢饭吗?他从未输过。
“会让你吃上的。”祁焱这样说。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不用蒋妗招呼祁焱就已经站了起来,然后打开窗户,用手撑着窗台,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跳了出去。
“……我靠!”蒋妗一句脏话卡在了嗓子眼,然后用瞪向乐昂的目光将剩下的喊了出来:他疯球啦!这他爹的可是三楼!
还没来得及走的地理老师腿都软了,一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被学生家长告上法庭再被学校辞退后的惨淡人生,一边以被疯狗撵的速度冲到窗边,只见新来的转学生浑身是血地躺在楼下——哦不是,是攀着窗外那棵桂花树呲溜一下安全着陆,然后汇入教学楼外冲向食堂的人潮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祁焱身形迅速,有些融刻入骨的记忆开始复苏,像道闪电一样穿梭在身穿各种奇装异服的人群中,沿途分开两只熊三只羊以及四种不明生物,不小心碰掉了谁戴在头上的西葫芦,一路奔袭至人潮最前方冲进食堂。
虽然不是第一波到达的——有的班级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但此时食堂里的人并不多,一楼最中间的打菜窗口内,一大盆色泽诱人、油光闪亮的红烧肉正堆成小山一样,邀人品尝。
祁焱微松一口气,心想还好,不算迟。
腿一抬正要往红烧肉的方向走,背后破风声起,有人一把抓向他的肩膀,于此同时一道气喘吁吁、同时夹杂了惊怒和兴奋的声音在身后震雷一样响起:
“好小子!总算把你逮住了!快说,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跳楼,不得了了你,猖狂至极!马上跟我去教务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