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祖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野孩子。

从小开始,他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知道为了生你养你我们欠了多少钱吗？你把我们家毁了。

爸爸醉醺醺说完后，妈妈开始哭，没人管缩在脏兮兮角落的姜祖。

他经常搬家，只有在刚搬家的时候能睡好,因为追债的人总能找上门。

有时候父母不在,铁门被砸得哐哐响，比姜祖听过最恐怖的雷声还要惊人。

一开始他会哭,接着他发现哭声只会让敲门声变得更加恐怖,于是他不哭了,死死捂着嘴,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躲起来就好了。

躲起来,门外的人会离开,然后爸爸妈妈会回家。

九岁的时候,父母说带他去游乐园。

一大早天刚亮,他的父母想办法把他从接近两米五的围墙托了过去。

小姜祖从来没来过游乐园，以前爸爸妈妈总说没钱,来不起,今天终于带他来了。

所以哪怕小孩磕到了头,晕乎乎的，膝盖也破了,他依旧很兴奋,从地上爬起来，躲在墙下的草丛里,仰起小脑袋，等着爸爸妈妈也翻进来。

小姜祖等到了天黑，等到游乐园工作人员打着手电筒把快睡着的他逮住，又问他父母呢,姜祖抬头看围墙，却听到了工作人员的惊呼。

小孩的黑发被浸湿，脖子上全是血，都快凝干了。

工作人员顾不上其他，赶紧把人送去医院。

医生说，因为后脑轻微脑挫伤，又耽误了一整天，没能及时治疗，虽然保住了命，但肯定会影响到智力。

姜祖问，我会变笨吗？

医生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说，不是的，你只是学东西没那么快。

姜祖放心了。

直到被送去孤儿院，他才反应过来。

因为他的原因，爸爸妈妈欠了很多钱，所以不要他了。

小姜祖在孤儿院的第一个月就遭到了排挤——他有很罕见的虹膜缺损症。

一般患者的虹膜形状不再是圆形，而是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

常见的是瞳孔下方出现一个“裂口”或“钥匙孔”状的缺口。这使得瞳孔在外观上显得与普通瞳孔不同。

姜祖的虹膜缺损在眼球中央，他的瞳孔上下端有尖尖的残缺，使他的瞳仁看上去类似动物的竖瞳。

并且，由于虹膜部分缺失，更多的光线可以直接进入眼睛并反射到视网膜后部——姜祖的瞳孔泛着红，是眼底血管的反射光。

孤儿院的小孩见了他的眼睛，起初很害怕，背地里把他叫怪物。

时间久了，他们发现其实姜祖只是个视力不太好的傻子。

孤儿院的小孩当着姜祖的面喊他白痴，说他笨。

他红着脸反驳说，不是的，他只是学得没那么快。

小孩继续哄笑，指着他脑袋的纱布：“那不就是笨吗？你爸爸妈妈就是觉得你笨

才不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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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因为你的眼睛，丑死了。”

这下姜祖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记得爸爸妈妈说过，他们在这双眼睛上花了很多钱。

花了很多钱，欠了债，所以才不要他。

姜祖大颗大颗掉眼泪，那些孩子愈发得寸进尺，指着他一会儿喊笨蛋，一会儿喊红眼怪。

直到院长妈妈听到，发了火，他们才悻悻安静下来。

院长妈妈说：“我们阿祖有一双漂亮眼睛，也不笨，别哭，阿祖别哭。”

对于小孩而言，其实笨不笨根本不重要，也看不出来，而等到姜祖养好伤，受孤儿院天使投资人资助，开始上学，差距才开始拉开。

普通情况下的孩子六岁就开始念小学，而姜祖从来没上过学。

作为三年级插班生，姜祖完全跟不上同龄孩子。

不光是学习困难，他决策应变能力和社交行为也发育迟缓，久而久之，班上的小同学也不乐意找他一起玩。

班主任还委婉向孤儿院院长提过，要不要把姜祖转学去“残障小学”。

或许他在特殊的学习环境能生活得更好。

孤儿院院长很看重小孩的自尊心，和小姜祖认真谈了转学的事。

小姜祖扭扭捏捏，他从来不会对父母提自己的想法，哪怕做到了小心谨慎，他依旧被抛弃在了游乐园。

现在姜祖更是不敢说什么不愿意，只是年龄太小，藏不住想法。

男孩清秀瘦削的小脸拧巴着，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话。

姜祖始终记得医生的那句宽慰，医生说他不是笨，只是学得慢。

如果学得慢，那他就多学，别的小朋友花一周背下九九乘法表，那他也能做到。

他只是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吃饭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只要他花足够多的功夫，就一定跟得上。

孤儿院的小朋友讨厌笨蛋，学校同学不和笨蛋玩，老师也想让他转学。

姜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好像哪里都不会接受笨蛋。

他不想笨。

院长看出了姜祖的抗拒，也就不再提要转学，只是温和耐心对他说。

“看着我，阿祖，乖，看着我。”

“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你不说出来的话，我们当然不明白，还会误会你。这样很不好，对不对？”

姜祖细声说：“我……我不想转学。”

院长妈妈摸摸他的头，眼角眯出慈爱的纹路：“好，那咱们就不转学。”

从那时起，姜祖记住了。

有什么都要说出来。

在姜祖又一次被嫌弃、排斥、当面嘲笑的时候，他握着小拳头，磕磕巴巴说：“我、我不喜欢这样！你们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一点呢？我、我很喜欢你们。”

竖瞳小孩咬紧牙关，心

() 里七上八下，强撑着自己不要移开视线。

被他盯着的小孩愣了，嘴还张着，原先稚嫩的嘲弄戛然而止。

姜祖当时还有点高兴，觉得院长妈妈果然没说错。

然而，这些小孩在互相对视后推搡着后退。

姜祖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

“好恶心。”

“他一点也不害臊吗？”

“别说了，我有点害怕。”

“……”

小孩一哄而散，留下手脚发凉的姜祖在原地孤零零站着。

没人欺负他，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姜祖想不明白。

而在小姜祖即将被茫然和自责淹没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那群小屁孩又在搞什么霸凌！”

姜祖转身，看到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两个小孩朝他走来，一男一女。

“都是孤儿院的还搞小团体，活该在外面也被别人看不起！”

说话的男孩在看见姜祖的眼睛后愣了愣，接着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的眼睛好酷啊！你是不是就是姜祖？我听院长说过，她让我多照顾照顾你。”

女孩明显要内敛不少，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半张脸。

她从随身的小口袋里摸出一颗廉价的透明糖果，摊开在掌心，递到姜祖面前。

姜祖从院长妈妈口中得知，男孩叫陆林，女孩叫桑折。临区的孤儿院因经营不善倒闭了，从现在开始，他们也会生活在这里。

姜祖高兴坏了。

陆林和孤儿院其他孩子一点也不一样。

他很强大，被人说闲话会直接瞪过去，有几次在食堂，陆林听到有人议论桑折是个哑巴，他直接冲过去把嘴碎的孩子掀翻在地，逼他跟桑折道歉。

陆林在学校也很受欢迎，他和姜祖不在一个班，长得英气，成绩又好，每天放学都会有人和他走一起。

而在拐角的岔路口，陆林和同学挥手告别，然后一胳膊肘把悄悄跟在后面的姜祖拽到跟前。

“藏着干嘛，走啦，我们一起回家。”

好好好好好好好。

姜祖心里高兴地想。

他也不知道在好什么，但就是好。

院长看出最近小姜祖开朗了很多，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姜祖一五一十说了。

院长妈妈也被小孩的笑容感染了：“你有同龄朋友啦，阿祖。”

姜祖眉眼带笑，嘴角还没弯呢，瘦瘦的脸上早就填满了快乐。

“桑折也很好！虽然她没和我们上同一所学校，平时害羞，也不和我说话，但她也超级好的！上周末她还给我送了一整瓶小星星！”

“因为你们都是好孩子呀。”院长妈妈说。

*

“先等等。”

楚祖面无表情。

“

你是不是答应过我，不搞诈骗了？”

半小时前。

在系统提示传送完的下一秒，楚祖感到了上次传送没有的强烈不适。

像是晕船又晕车，胃里翻来覆去打搅。

他在椅子上视线一片模糊，坐不稳，干脆趁着踉跄的功夫让系统指路，摸去卫生间，抱着马桶一阵狂呕。

楚祖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全是酸水，他的胃是空的。

等吐得吐不出来，楚祖发现自己……还是看不清东西。

“客厅桌上有眼镜，您小心门框！”系统提醒。

楚祖又不得不摸去客厅，地上乱七八糟堆着马赛克，他几次差点摔倒，摸到眼镜后也顾不上观察周围环境，又回到简陋卫生间，在洗手台漱口。

终于把自己打整干净，楚祖戴上眼镜，抬头。

镜子里的青年略显邋遢，黑发跟狗啃似的，一侧长一侧短，稍长的左侧还盖着几缕白。

眼镜镜片的厚度基本挡住了眼睛，只有死命凑近了看才能看出原本的红色瞳孔。

尖尖的，像是动物的竖瞳，在挪动眼球时会更加明显。

用楚祖自己的话评价：相当非主流。

考虑到宿主现在的身体远不如《霓光之冕》时期，系统没敢直接载入原著剧情，担心直接把宿主脑子给撑坏了。

在楚祖缓了会儿后，系统才开始以口述的形式讲述这次的委托。

——讲一半就被楚祖喊停了。

系统还没介绍完，被“诈骗论”抨击后心虚地开始挪动小鸡脚。

楚祖不吃这套：“站好了。”

系统挺胸抬头立正，道歉飞快：“对不起！”

“这哪儿来的娱乐圈，哪儿来的演技课？我怎么听着就只有个可怜巴巴的小鬼在傻乐呢？”

“这是人物小传……”

系统试图解释。

“作者下委托的时候指名要您来，所以优先级很高。还要求我们先给您看完人物小传，再看主线剧情，方便您修订。”

“用不着吧。”楚祖说，“这小孩又惨又傻乎乎的，作者还给他写了完整的小传。只要不杀人放火搞些恶心操作，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被读者辱骂的边缘角色。”

系统：“……”

系统：“问题就在这里，作者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

“据作者本人说，她想写一个虽然受过创伤，但还是积极乐观向上的男二，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讨厌‘姜祖’。”

“有不少读者建议她干脆把舔狗男二给删了，别影响男女主谈恋爱，放在言情小说里怪膈应人的。”

“你再给我等等。”

这是楚祖第二次喊停。

他沉默了好半天，目光透过厚实的镜片落到镜子里的青年脸上，上上下下看了几轮。

“言情小说的舔狗男二？指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