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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成为打工人是一种福气(2 / 2)

李晓悦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又在贩卖焦虑了。那隽,你这样天天忧心忡忡,像个强迫症一样恨不得把一辈子的事情全部列在表格里,然后严格按照它来执行,到底有什么意思呢?照你这么说,多少钱的家庭有资格生二胎呢?”

那隽自负道:“至少像我这样,年入百万以上,有二百平房子,能给孩子提供优质学位,能保证两个孩子成年后一人一套房。”

李晓悦冷笑一声:“但是在全球富豪排行榜上的富翁眼里,你可能连繁殖的资格都没有。你居然不能给孩子在纽约市中心买个豪宅,在欧洲买个度假城堡,死后给留个亿万信托基金,怎么有脸生孩子?资格评定权到底掌握在谁手里?”

那隽想起他刚刚下的决心,要把李晓悦哄进婚姻里生娃,于是克制住批评欲,笑着搂住李晓悦:“算了,不说他们了,我们去吃火锅。”

老那夫妻回到家,儿女一人搂住沈琳的一条腿,哭哭啼啼。婆婆含泪道:“以后可不敢离家出走了,俩孩子哭坏了。”沈琳蹲下身,搂着两个孩子。这是她的资产,也是负债,无论如何这辈子甩不开了。

这件事有惊无险,沈琳心境却起了很大的变化。从前找工作,无论怎么个未遂法,她回到家,都会觉得庆幸,有种“幸好我还有退路”的幸福感。而这次经过一天一夜的流浪,她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东西一样在审视这个家:两个孩子姓那,丈夫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原来这个王国的最高统帅是他。不错,房是多年前他们一起买的,但丈夫的收入水涨船高,而自己的收入却没怎么增加,而且后来还零收入。别看丈夫的钱月月上交,存款自己在管,其实不过是当家丫鬟拿钥匙罢了。丈夫一个不高兴,就可以说出“你吃我的喝我的”这样可怕的话。所谓的退路,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晚上,老那搂着沈琳。这阵子由于被追债,他身心俱疲,已经很久没有和沈琳过性生活了。现在事情解决,老婆回家,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兴致便来了。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也许过一次性生活,可以彻底消除老婆心中的芥蒂。他摸着沈琳,但她却浑身僵硬,毫无回应。他耐心地摸索着,吻着她的脖子,接着是肩,忽然听得沈琳说:“我想去找工作。”

“唔,找吧。”老那继续往下探索。

沈琳推开他,坐起身:“没有找到工作之前,你别碰我。”老那傻眼了:“为什么啊?”

沈琳想,因为这样会让自己感觉像是在以性换取生存。“没心情。”她说。

第二天,沈琳开始在网上找工作。她筛选过的符合她要求的职位至少一百个,但看着看着,她的勇气流失,心绪渐渐低落。不错,求职网上几乎所有适合的职位,都没有写年龄要求,也许是相关政策要求。但收简历时,人力部门看到年龄不符合公司心意,再一看工作经历中断了五年,就会一键删除。那些诱人的五险一金、补充公积金、员工旅游、绩效奖金、年终奖金、周末双休,统统没有她的份。从前可以做找工作的忙碌状糊弄自己,现在这样干又何必?

丈夫上班去了,女儿上学去了,婆婆带着儿子到楼下散步去了。阳光晴好,窗台上的“果汁泡泡”玫瑰正在怒放。然而看在沈琳眼里,却是愁云惨淡。她掏出手机,拨通几个月前曾面试过她的胡海莉的电话。

胡海莉很快接了,声音微有诧异:“沈琳姐?”

沈琳紧张得嗓子发干:“胡总—海莉,我可以找您一趟吗?”

胡海莉公司的会议室,沈琳面对着她,沉默着。胡海莉也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她开口。良久,沈琳道:“海莉,我特别需要一份工作。”

话刚说完,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胡海莉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沈琳捂住嘴,无声地哭着。这不妙啊!她提醒自己,想重返职场,眼泪只会惹人反感,要赶紧克制住激烈的情绪。她咬紧牙,抵制住想继续哭的欲望,把巨大的悲伤、羞耻、无助咽了下去。

“我不瞒你,我这个岁数找工作的确困难。我也奇怪,我精力充沛,人力资源这个岗位上的基本职能和经验我都有,也愿意敞开心怀学习,但是社会不给我这个机会。我特别需要一份工作,重返社会,证明自己的价值。你能帮帮我吗?”沈琳眼睛红红的,口气和表情都非常卑微。

胡海莉想着沈琳曾经强势果断的模样,不由动容,道:“沈琳姐,上次无意中收到你的简历,我就猜你很想出来工作。但是后来你又说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朋友圈看着,天天也挺幸福的,我就没再找你。”

沈琳叹道:“海莉,朋友圈都是这样的,报喜不报忧,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狼狈的一面露出来。家庭主妇的幸福是海市蜃楼,一阵风一场雨就没了。我这么多年的确是咎由自取,不过现在想从头来过,也不怕职位低钱少。如果得到这个岗位,我一定会好好干。”

胡海莉道:“那你就来吧。明天就入职。”

沈琳愣了,一阵惊喜,随即小心地问:“可是你们老板能同意吗?”

胡海莉微笑:“我给自己招个人力专员,还是能说了算的。不过事先说好了,三个月试用期。”

沈琳激动地笑了:“没问题。”

沈琳一天就找到工作了,老那非常惊讶。可知道她月薪才开税后八千,又生气,说这就是欺负人,别去了。沈琳算给他听,加公积金两千,这就一万。还有这些年她自己交社保,一个月交将近两千,现在公司给交,这就是一万二。一个脱离职场五年的快四十岁的女人,一个月可以为家庭创造一万二的价值,难道不划算吗?

老那想了想,笑道:“也是。”

婆婆对于儿媳妇出去工作喜忧参半。儿媳妇五年来一直在家待着,她也担心。一方面心疼养家的压力全在儿子身上,一方面也怕万一儿子有点闪失,这个家零收入。可是儿媳妇去上班,带孙子的责任就全落在她身上了,她又觉得郁闷。沈琳说找个保姆吧。哪怕保姆的钱和她上班挣的钱一样多,她都认了。婆婆又心疼钱,说算了,先试一段时间看看,带不了再找保姆吧。

早晨,沈琳吃完早饭,和老公女儿一起上了车。老那把女儿送到学校,再把她送到地铁口。沈琳下车时老那喊了她一声,沈琳回头,老那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老婆,好好干。”沈琳回了个OK的手势。

幸好上次面试,领教过早高峰的人流,沈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站在蜿蜒曲折长长的人龙后面,她一点也不觉得痛苦。再痛苦,能有被老公指着鼻子骂“你吃我喝我的”痛苦?再煎熬,能有那一天一夜无处可去醉宿快捷酒店煎熬?

人龙一只脚一只脚地往前挪动,挪向不远处黑洞洞的地铁口。沈琳心里很踏实,真好啊,她终于重回正常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