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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她皓腕套上镯子和细链。一扭头,另一面镜子中的少女被青年搂入怀中,二人皆衣衫齐整,衣袍下却不知羞耻地贴着,少女蹙着眉,神情似畅快又似痛苦……那眉眼,赫然是她!

她一时无颜去看。

再看另一面,镜中更荒唐,姿态更扭曲,且少女和青年都未着寸缕,两个人都双双堕落,一切疯狂而激荡。

青年的姿态由掌控变为虔诚依恋,温柔无比,与他交缠的少女眉间也已不再似起初那般痛苦抗拒。

清冷杏眸中漾着旖旎春情。

她在激狂起伏中紧抱着青年的姿态亦似抱着救命稻草的溺者。

看着那一对交颈纠缠的人,看着镜中沉溺的自己,程令雪恍若隔世。

才过去一个秋日。

她和姬月恒,怎就成了这样?

心尖泛起淡淡柔意,又生出不安。程令雪不再看那些镜子。

她的身子忽然缩得极小。

“七七乖,阿爹阿娘也不想送走你,可你中了毒,让婶母给你治一治,放心,只要半年,我们便接你回家。”

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子将她举起来,让她骑在肩头,身边还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程令雪旁观着,虽认不得,可潜意识里已告诉她一切。

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是她的爹爹,他身边的女子,是她的阿娘。

无言的酸涩荡开。

过往记忆被潮水冲上岸头。

她想起一些实,爹爹姓楚,自幼被一个颇有权势的爷爷收为义子,一直为那位爷爷做事。而她的阿娘,则是一个寒门闺秀——具体是哪家闺秀,暂时记不起,只记得爹爹常唤阿娘婉娘。

印象中爹爹腰杆总是挺得很直,不爱笑,但骨子里很温柔。而阿娘生了双杏眸,笑起来叫人心头暖洋洋的。

她的眉眼随了阿娘,性子随了爹爹寡,有个小名似叫“七七”。

虽在梦中,但程令雪仍能思索,她记起了,爹爹说的云姨是安和郡主。

她在六岁时不知缘何中了毒,爹爹带着她去寻一个伯伯,二人聊了半日,爹爹纠结半晌,垂下高傲的头颅。

他心事重重地随伯伯送她来到山庄,将她交给云姨照顾。

山中日子无聊,没几日程令雪便坐不住,四处晃悠,偶然看到一只瘸腿的狸奴,兴致勃勃追上去,在温泉池中见到了那个神仙似的小少年。

她起初以为他是樽雕像,直到他开口,才知道那是一个大活人,对这个漂亮的大活人生出兴趣,程令雪试图靠近,却被他吓唬了一句:“我是鬼。”

她当即落荒而逃。

过后一打听,才知道那不是鬼,是云姨的儿子。别院的侍婢和照顾她的嬷嬷窃窃私语:“别看小公子生得小观音似的,发疯起来可是像怪物一样,会伤人,可得让七七姑娘离小公子远些。”

程令雪被吓到了,一时不敢接近他,她没有哥哥,曾缠着阿娘想要一个哥哥,阿娘却说,只能给她生个弟弟妹妹,可生不了哥哥姐姐。

可大哥哥实在好看。

没忍住,程令雪试着靠近他。

不出意料,吃了闭门羹,大哥哥不爱说话,也不爱理人,真似个鬼魂,程令雪只能换一个策略——

她选择先接近和哥哥最亲近的云姨,还有那只只跟在他身后的狸奴。

果然,某次她帮大哥哥寻到狸奴,又给他喂了两颗果子。

他逐渐开始搭理她了。

程令雪有了个“阿九哥哥”,可她想错了,她想要哥哥也是因为想被哄着,阿九哥哥却从不哄着她——

他总让她看书、看书、看书!

她和云姨抱怨,云姨说,哥哥都这样操心的,他想教你东西。

好吧。程令雪接受了这个事实,爹娘就爱让她看书,如今有了个教她念书的阿九哥哥,爹娘定也会很高兴。

但阿九哥哥也很怪。

他经常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漆黑的瞳仁一转不转,有些阴仄仄的。

好像想把她吃掉。

但每次看了她许久,他最终都会无奈扭过头,望着山下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