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琴忍不住问:“娘,那个傅家的儿子,真的长得很丑吗?”
“那肯定很丑!”郁敬宗一脸笃定,“听说他从小就生病,生病的人没哪个不丑的,你瞧邓婆子家的儿子,他只不过是病了两年,就丑成那样……”
他说的邓婆子家,正是郁老大在县城租住的房子所在的巷子里的一户人家。
邓婆子的儿子前年生了一场大病,这病生生拖垮一个家庭,那邓婆子的儿子后来在人前露面时,那副病骨支离的模样,简直吓坏人。
很多孩子晚上睡觉时还会做噩梦呢。
郁敬宗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神色,“反正大堂姐也丑,他们都一样丑,丑人配丑人,不是正好吗?”
有了参照物,郁琴已经能想像傅家那儿子有多丑。
她心里多少有些同情,没想到郁离居然嫁给一个那么丑的男人,也不知道她对着这么个丑男人,晚上睡觉时会不会吓得做噩梦。
陈氏听到儿子女儿的话,表情略有些怪异。
邓婆子的儿子是得了痨病,自古以来,得这病的就没哪个是好看的吧?
听说傅家那儿子是早产的,娘胎里带着病,需要天天吃药,这病和痨病不同,不过……反正都是病,应该差不多吧?
“听说傅家挺有钱的。”郁琴又说了一句。
傅家以前是行商,就算落魄了,家里的钱也是不少,郁离嫁过去,估计不会缺钱花吧?怪不得她能来县城,去锦华绣庄买东西。
这么一想,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在郁家,他们大房的日子看起来不错,但也只是不错。
和陈家、杨家相比,郁家就是乡下的泥腿子,不说在县城租住的房子像个麻雀笼子,连他们一家子都住不下,害得她和娘亲、弟弟只能住在村里;还有衣服首饰这些,陈家每个季度都可以买衣服,吃的也不错,每顿都能有一个荤菜。
他们只能在过年时,才能买新衣服,几天才能吃一次肉。
当然,和村里的人比起来,其实他们过得确实不错了。
郁琴也知道自己比二叔家的堂姐妹们的日子过得都要好,可心里还是觉得他们家实在穷,没有陈家、杨家的富裕。
想到现在郁离也嫁了有钱人家,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陈氏漫不经心地道:“傅家有再多的钱,现在只怕也没多少了,家里养着个病人,又没什么进项,迟早会花光。”想到什么,她嗤笑一声,“要不然,傅家也不会只给二十两的聘金。”
在乡下人看来,二十两聘金确实很多,然而在县城,那真是不算什么。
看杨家这次送过来的嫁妆,那可是金银珠宝堆着抬过来的,那才叫有钱。
一个乡下的破落户,不过是有几个银子罢了,压根儿和有钱扯不上,她也不觉得傅家有钱,要是真有钱,傅家完全可以搬到县城住,哪会窝在到处都是土疙瘩的村子里。
郁敬宗听后,怪叫道:“才二十两啊?傅家真是太小气了,好歹大堂姐也是嫁过去冲喜的,怎么就不能给多点?”接着他又笑嘻嘻地说,“幸好这冲喜将人冲醒了,看来这冲喜也是有用的,大堂姐也算是有福气,怪不得都敢打人了。”
“什么福气?”陈氏没好声气,“只怕是她见傅家富裕,所以这胆子也大了。”
不仅在娘家闹腾,还进城里打人,胆子可真够大的。
陈氏觉得,郁离能做出这些,一定是仗着傅家,觉得自己嫁去傅家,有傅家撑腰,不怕什么了。
这样的心态,不少女子都会有,嫁到夫家后,因夫家的家境比娘家好,就抖起来,回娘家处处拉踩、处处逞威风。
母子三人闲话片刻,便开始收拾。
翌日,郁老大去向米铺请假,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坐船回村。
他们搭乘的是王艄公的船,这也是郁老大他们每次回村时,都习惯搭乘的船,主要的原因是王艄公不收他们的船费,所以有时候就算王艄公的船还没到,也愿意等一等。
看到他们,王艄公非常热情,和他们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就说到他前阵子遇到进城买粮的郁离,笑着说:“那傅家吃粮都要进城买,可见家里着实有钱,你们家离娘嫁过去,以后就享福喽。”
郁敬宗嘴快道:“什么享福,她嫁的就是个又病又丑的男人。”
“啊?”王艄公愣了下,有些迟疑地道,“是、是吗?我听说那傅家郎君是个读书人,要不是他身子不好,或许也能去参加科举……”
傅家当初搬到青石村时,周氏和村里人打交道,确实是这么说的,大家有时候提起傅家儿子,也会称一声傅书郎。
青石村原本只有郁老大和他的两个儿子是读书人,现在又多了一个傅闻宵。
不少人心里都可惜他身体不好,要不然也是人人敬重的读书人。
郁敬宗道:“那肯定啊,要不是丑得不能见人,他能从来不露面吗?”
王艄公觉得也是有道理。
他虽然不是青石村人,在这一带摇船做生意,消息也灵通,对青石村的一些事也是略有耳闻的,确实没听谁说见过傅家的儿子。
同船的还有其他的客人。
这些客人都是青石村附近村落的人,都竖起耳朵倾听。
于是不过几天,便有不少附近村子的人都知道青石村的傅书郎是个丑得不能见人的。
半个时辰后,郁老大一行人抵达青石村。
他们到村里时,快到晌午,村民们忙了一个早上,眼见到了一天太阳最烈的时候,纷纷回家吃饭歇息。
见到郁老大一行人,他们热情地打招呼,问郁老大怎么突然回来了。
郁老大和气地说:“我平时事务忙,许久没回来看望爹娘,心里实在愧疚,今儿便请假回来看看他们,顺便送孩子回来。”
陈氏也适时露出笑容,似是很高兴丈夫能陪同他们一起回来。
大伙儿听后,都夸郁老大是个孝顺的。
不过也有和郁家不对付的,就像桂花婶一家。
桂花婶暗暗卒了一声,和身边的人说:“要真孝顺,回来也不见给父母带些东西,每次都是两手空空回来,离开时鸡鸭粮食等没少往城里带……”
这叫孝顺?
这是回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吧?
和桂花婶走在一起的人神色有些古怪,觉得桂花婶这话挺有道理的。
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样。
再看郁老大他们,除了陈氏、郁琴手里拿着两个装衣物的包袱,一看就知道里面没啥东西,而郁老大更是两手空空的,哪有带什么?
好像每次他回来都是这样。
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
虽是这么想,但郁老大是读书人,还有两个出息的儿子,他们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
至于背后的议论,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地传到郁家人耳里。
郁老大和村民们一一打招呼,一副随和的模样,直到抵达郁家,那脸色便淡下来。
他们进门时,郁家人正好在吃饭。
看到他们,所有人都愣住。
很快郁老太太就站起,朝大儿子扑过去,“老大,你终于回来啦!”
她实在太激动了,拉着大儿子的手,嘴唇都在哆嗦。
郁老爷子也是一脸欣喜之色,朝郁金姐妹几个道:“你们大伯回来了,还不快去给他们拿碗筷?”
“对对对,老大你们应该还没吃吧,快过来吃饭。”郁老太太急忙将大儿子拉到桌前坐下,生怕饿到她的好大儿。
郁金没说什么,去给他们拿碗筷。
只有三房一家神色有些古怪,看老爷子如此自然地吩咐郁金,觉得他可能因为大房的人回来太过高兴,忘记这些日子,他已经很少去吩咐二房的姐妹们做事了。
郁老大等人很自然地坐下来吃饭。
他们是特地赶在这时间回来的,正好回家里吃午饭,不用自己在县城开火,能省点粮食和柴火。
在县城居住,连喝口水、烧根柴都要花钱买。
郁敬宗、郁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都不太高兴。
豆粥、青菜汤、咸菜疙瘩,连点油腥都没有,青汤寡水的,让他们怎么吃?
还不如在县城吃完饭再回来呢。
陈氏不由看向王氏。
要是以往,王氏为了讨好大房,这会儿肯定会高声和老太太说,赶紧去炒个鸡蛋给他们添个菜。
可经过这段日子郁离在郁家的恐怖支配后,她压根儿就没这心思。
只要郁离在郁家的恐怖支配一天不解除,她就没心思讨好大房,万一像丈夫说的那样,连郁老大也制不住郁离,那她是讨好了个寂寞?
是以这次三房一家都安安静静的。
三房的反应有些古怪,因刚回来,陈氏还没摸清楚情况,见王氏不为所动,只好作罢。
不过她心里也是有几分恼的。
等郁金给他们装饭时,看到碗里稀拉的粥水,陈氏等人更是一脸愕然。
他们几时吃过这么稀的粥水?
郁老太太看到大儿子碗里没几粒米的粥水,张口就想骂,尔后想到什么,干巴巴的嘴唇动了动,说道:“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没做你们的饭,你们就将就一下啊。”
郁老大等人都惊住了。
居然叫他们将就?
郁敬宗嚷嚷道:“阿奶,让郁金去做饭……”他往郁金那里一看,叫了起来,“阿奶,为啥她们都能吃稠的?我们只能吃稀的?将她们的给我们!”
他指着郁金姐妹碗里浓稠的粥,和其他人都是一样。
郁老太太:“……”
听到这话,三房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觉得这小子真是胆大。
也不对,他还没被毒打过,所以胆子确实大,等被毒打后,也会和郁敬义一样,届时就乖了。
郁金没理他,赶紧吃饭。
不仅她自己吃,也用眼神催促妹妹们赶紧吃。
郁银、郁珠素来会看脸色,加上姐妹们都有默契,当即不再发呆,低头就吃饭。
她们吃得快,反正碗里也没多少东西了。
吃完后,郁金就说:“阿爷,阿奶,我们先去歇息了。”
说着就带着两个妹妹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