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黛拉心不在焉的微笑,心想如果这件礼服永远不会完工就好了;
……
和弗朗西丝卡在工作室待了一下午后,艾斯黛拉在傍晚时分回家;
当她走出工作室时,她发现车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赫尔曼。
“……你怎么在这里?”
艾斯黛拉缓缓走近,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惊讶了神情;要知道自从画展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虽然他消失时她并没有多在意,但是现在他突然再度出现,她才惊觉他真的消失了很久。
“我来接你回家,小姐。”
赫尔曼回以平静的微笑;他戴着帽子、穿着盖世太保的黑皮大衣,秋天的温炽阳光照不亮他的脸、整个人仍然是那副阴郁精明的样子;
但许久不见,他似乎是瘦了一些,嘴唇边那两道本就犀利的括弧型笑沟变得更深,像是两记刀痕一样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脸上——不,他脸上又多了一条“笑容”,那道像爬虫一样分出多条须足的疤痕就爬在他的右脸上;从颧骨到嘴角,弯弯的一大块“笑容”,像是小丑的滑稽大笑。
这条触目惊心的疤将艾斯黛拉吓了一跳,她不敢置信的走近两步,仰着头皱眉问:“你的脸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苏联人送给我的奖章。”
赫尔曼淡定的微笑挑眉,因为他这张线条过分犀利冷峻的脸,那条疤在他脸上显得并不那么突兀,甚至让他看起来更加冷厉慑人:“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我一直待在叶利尼亚……在那里的森林里、我杀死了26个苏联人,这是他们其中一个给我留下的‘纪念品’。”
“……”
那些惨烈的战争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艾斯黛拉无言以对,只能扭过头不再说话。
“上车吧。”
赫尔曼伸手拉开车门,艾斯黛拉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忽然看见他的手腕处有一圈牙印似的痕迹;她先是一愣,然后便想起这是那天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
那双被雨水打湿的灰绿色眼睛浮现在自己面前,艾斯黛拉犹豫一下,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上车坐定,沉默不语。
车子平稳在行驶在马路上,赫尔曼不说话,艾斯黛拉也不出声,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坐着,各有各的一番心事。
对于赫尔曼,艾斯黛拉对他的印象说不出上好或者差;
在那些兰达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也曾送给自己来自家乡的小礼物、或是带来父亲的近况消息,她对此十分感激,但同时也因为他那和兰达如出一辙的气质而讨厌他。
他们说不上亲近,但也称不上疏远;
艾斯黛拉不想去深究他对于自己的善意究竟从何而来,因为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或许保持不知不问的状态才是最佳的处理方式,毕竟有些事情本就不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到公寓,赫尔曼像以前一样护送她回到家中、回到兰达面前;
彼时兰达已经卸去军装,穿着贴身的衬衣坐在沙发上看书,当他看见两人一起走进来时,立刻就露出笑容,并冲艾斯黛拉伸出了手:“回来了?……到我怀里来、艾拉。”
艾斯黛拉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他,兰达拉着她坐到怀里、用力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发出响亮的“啵”得一声:
“礼服怎么样?还满意吗?”
“……还好。”
艾斯黛拉扭过头去,不知道是在躲避兰达,还是在逃避赫尔曼的目光;
“我都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穿上它时的样子了!”
兰达在她脸上不停亲吻,直到好半天后才对门口的赫尔曼说:
“欢迎回到巴黎~迪特!我相信这次的叶利尼亚之旅一定让你收获颇丰!”
“是的。一切全靠您的提点。”
赫尔曼语气如常,甚至微笑着摘下帽子致谢,坐在兰达怀里的艾斯黛拉忍不住偷偷看向他,然后霎时间浑身僵硬,因为她看到赫尔曼那头整齐漂亮的金棕色头发如今已经变成了刺猬般的粗糙短发,而在他的左头皮上,一条缝线未拆的疤痕就这样从太阳穴的边际处蔓延至脑后;
——他像个高大的、瘦削的、被人弄坏之后又随手缝合拼好的木偶,带着那永远阴郁而僵硬的微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
艾斯黛拉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闷闷的疼、鼻子也酸胀无比——她不忍心再看,只是扭过头去,继续盯着角落里的花瓶发呆。
“你回来的时间刚刚好……等你的伤口拆完线,刚好可以参加我的婚礼。”兰达语气轻松愉悦的对赫尔曼说:“我想邀请你作为我的伴郎出席……你愿意吗?”
“……”
听到这句话,赫尔曼脸上的那条肉粉色的“蜈蚣”忽然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死”去,变得平静而了无生息;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便微笑着戴上帽子,颔首道:“当然。我想那会是我的荣幸,少将。”
“那就太好了。”
兰达满意的笑了起来,接着说:“在婚礼之前的日子,你可以好好休息养伤。所有人都很期待你的回归,迪特。”
赫尔曼从善如流的道谢,最后在兰达的允许下离去。
等他离去之后,兰达便悠哉悠哉的抚弄着女孩儿那头蓬软的黑卷发,轻佻的问:“我的小噪雀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安静呢~难道是吃了榛子被卡到喉咙了么?嗯?”
闻此,艾斯黛拉便从他肩上抬起头,用那张心事重重的脸庞质问他说:“你是故意让他去前线的吗”
兰达挑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在质问我吗?你在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为什么你要笑?”
艾斯黛拉的双手死死攥着他胸前的衬衣,她抬头与他对视,眼泪将眼眶泡得通红、却倔强的不肯落下:“难道你觉得这很好笑吗?难道你觉得这种把别人当玩具的感觉很好笑吗?你到底有没有你在意的人?你真的有心脏吗?”
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兰达脸上的表情如雾气般缓缓消失,整个人仿佛瞬间变成了那些在午夜墓地里散发着冰冷光泽的大理石雕塑;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失焦般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儿,瞳心的黑点放大如黑洞,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纳进去。
“我不喜欢你为了别人而怀疑我,艾斯黛拉。”
兰达握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我曾经没有心脏,因为有人将它从我身上亲手摘走……”
他如幽灵般絮语,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哄人入睡的童话故事,可是下一秒,他就将艾斯黛拉的手、咚得一声重重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艾斯黛拉被他这乖张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心被震得发麻发痛,她急急的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结果却被他按得更紧:
“但是现在……我找到了新的‘代替品’……所以你听,这里在跳动呢;你就在这里面跳动……”
兰达开心得笑了起来,像个孩子般天真,可他那双瞳孔放大到极致、代表极度兴奋的眼睛却在透露出近乎疯癫的鬼气;
他死死的按住她的手,像是要将它活生生按进自己胸腔里一样用力;
艾斯黛拉疼得哭了起来,于是兰达将她抱进怀里,僵硬的抚摸着她的脊背;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依靠一起许久,直到壁炉上的自鸣钟指针走到八点、发出“咚”得一声响声时,兰达才松开手、将她扶正、温柔的亲吻着她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
“好了、乖女孩儿……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气我了……以后绝对不能为了除我之外的人掉眼泪,不然我就要让你为了我而加倍的哭回来……”
此时此刻,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狭呢样子,他哄她、亲她、抱着她起身去餐厅吃晚餐;
艾斯黛拉蜷缩在他怀里,像只濒死的小猫一样僵硬;她将大半张脸埋在他胸膛前,只有那小半只通红的眼睛在显露出她内心的深深恐惧——她要走,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一定要离开这个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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