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杀人了……’
他残存的理智,驱使他拖动丁归田的尸体,拖到了附近高粱地里藏着,而后慌不择路地跑掉了。
待米重原在夜风吹拂下渐渐冷静下来,他不知不觉跑到了记忆里丁家的位置,一脸失魂颓丧,满脑子都在想如若丁归田的尸体被发现,自己会不会坐牢,父母又该怎么办……
晚上11点多,儿子还没有回家,丁家父母在屋里担心,同时骂骂咧咧。
‘别人娶媳妇,那是娶来伺候男人和公婆的,就俺们家娶了个祖宗回来,天天干吃粮食不干活,拉着一张死人脸,不知道还以为俺们家欠你的!’
‘男人不回家,也不知道出去找找,我看还是揍少了!’
郝佳佳绷着脸,根本不怕,冷笑着骂了回去:
‘是我求你们家娶我的?不回正好,死在外面最好!’
‘你揍我一个试试?别把你们那老腰给闪断!’
说完她也不理会身后的大骂,端着水盆走到院子,要把盆里的水泼到门外。
谁曾想一开院门,看到院外路边坐着个男人。
借着月光,那人一抬头让郝佳佳看清了他的脸。
郝佳佳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你……’
是米重原!
他回来了,还出现在丁家门外。
郝佳佳目光落在许久未见的少年人的身上,发现他满身满手都是血,脑袋里生出了猜测。
把盆往院子里一放,她让米重原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等半小时后丁家父母的屋子里灯灭,才轻手轻脚出了家门。
找到米重原,郝佳佳眼眶发涩,问道:‘你怎么来了?身上咋回事?’
‘佳佳,我都知道了,对不起…’少年人红着眼,‘我把丁归田杀了,他、他死了,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
郝佳佳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再三确认米重原没有开玩笑,真的杀掉了丁归田,她急得哭了:
‘你是不是疯了?!你还要去上学呢,你把他杀了?!你!’
她知道对方肯定是为了自己,又是感动,又是着急。
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难道还要把米重原的人生也毁掉吗?!
丁归田哪里配!
打定主意,两个年轻人蹑手蹑脚回到了高粱地,找到了藏在高粱节中的尸体。
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尸体面部,郝佳佳又害怕心里又痛快,她强忍着对尸体的恐惧,在丁归元的尸体上到处翻找,很快找到两个对方用来点烟的打火机。
想了想,为更保险,她还是跟着米重原回了村长家,把这件事告知了村长夫妻。
夫妻二人也是吓个半死,又惊又怒,连声怒道:
‘你怎么能杀人?!’
‘我和你爸含
辛茹苦把你供出来,是让你去蹲大牢的吗?!’
可再怎么生气,为了儿子两个老人也只能赶紧帮忙处理后事。
他们在家里找了些酒精块,又拆了几个打火机把火油弄出来,当做燃料。
再然后米母和郝佳佳负责铲掉路上染了血迹的土,顺便帮米父望风,米父则是把燃料全都撒在丁归田的尸体上,一把火在高粱地里将其灼烧。
疲惫又悲痛的夫妻俩把家里所有现金拿出来,让米重原连夜跑路,即刻就出村。
米父:‘你要回来这件事,我们没和任何人说,你到家又晚应该没人看到,你快跑吧!儿子啊,你真的糊涂啊!’
‘如果警察来调查,查到我们头上,你就别回家了,能跑多远跑多远。’
看着一夜之间沧桑许多的父母,米重原有些愧疚,他深深看了眼郝佳佳,连夜逃离。
之后大火被发现,醒来的村民们都来帮忙灭火,火势扑灭后在烧秃了一块的高粱地中,他们看到了丁归田的尸体。
各家人口有谁失踪、不在家,一下就把尸体身份看得清清楚楚。
确定儿子被烧死的丁家夫妻嚎啕大哭,在家里用怨恨的目光死盯着儿媳:
‘是不是你?肯定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
‘昨天晚上我知道你没进屋!你说你去哪儿了?!’
原来昨晚郝佳佳外出时,米母还没睡着,隐约听到了院门有动静,但她以为是儿子回来了就没多管。
米母根本不信什么意外失火,语气疯狂:
‘肯定是米重原回来了,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杀了我儿子!前天,就是前天他妈在超市买了糖,我亲眼看到的,如果不是她儿子要回来了她买什么糖?!’
‘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回来后你们俩搞上被我儿子发现,所以你们就杀了他灭口!我明天就要报警,我要去镇上找警察抓你们!’
不得不说母亲的直觉准得可怕。
她直接猜到了真相。
可郝佳佳怎么能让她去报警?
年轻女人脸色平静,拿出水果刀,用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
‘你去报警吧,只要你敢,我就让你丁家断子绝孙!’
这个威胁的确有效,丁归田已死,郝佳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丁家最后的血脉,是他们儿子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后代。
为了保住孙子,满腔怨恨的丁家父母只能同意和郝佳佳达成协议。
只要他们愿意承认意外失火,不去寻根究底,村长米家就能把这件事压下来;
与此同时,郝佳佳必须把他们的孙子生出来,不能打掉。
就这样,丁归田的死被定为意外。
几个月后,郝佳佳生下了一名男婴。
再之后的几年时间,米重原去外地上了学,每隔半年甚至一年才回家一次,每每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在村中独自抚养儿子的郝佳佳都会心头一颤。
丁家父母时刻都在怨
恨她,记恨米重原,用最尖酸刻薄的话来挖苦她:
‘你对人家念念不忘,人家可早就飞黄腾达了!哪有你什么事儿!’
郝佳佳懒得搭理他们。
她不需要米重原记得自己,两人早就不是一路人,何况丁归田死掉,她日子也不难过。
就在米家父母、所有村民,甚至是郝佳佳自己,都觉得米重原已经忘了她,重新开始新生活;
米重原却在大学毕业后给了所有人一记重锤。
他回到老家,向已经嫁过人生育了一个孩子的初恋郝佳佳,求婚了。
又是闹了将近半年,米家两个老人才无奈松口,同意了儿子‘荒唐’的行为。
多少人信誓旦旦说他们俩必没有结果,可时过境迁,当初许下承诺的少年人变得成熟稳重,还是娶到了爱人,狠狠打了所有看戏之人的脸。
米重原零几年上的大学,而且学的是水利工程,毕业就考了中级工程师资格证,前途无量。
他知道河田村是妻子的阴影,准备带着妻子离开这里,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至于妻子和前夫——他和郝佳佳都不愿承认上一段婚姻,那个承载着罪恶和暴力的孩子,最终也被一起带上跟他们生活。
一是郝佳佳认为,孩子若是留在农村估计和他那个混子爹一样,会被丁家两个老人彻底养废。
尽管她痛恨厌恶丁归田,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却很复杂,有爱,但也恨。
二是丁家二老不要脸,他们知道米家有钱,米重原也算个好人,孙子跟着母亲走肯定能过好日子,无论如何都比在农村过得好。
他们也恨郝佳佳和米重原这两个杀害儿子的凶手、奸夫淫/妇,不想让他们日子过得太舒服。
两个老了的坏人用最阴暗的念头揣摩,只要自己孙子跟在母亲身边,米重原天天看着,肯定心里不舒服,夫妻关系怎么可能和睦?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和郝佳佳离婚!
就这样,丁归田的儿子改了名字没有改姓,跟着母亲离开了河田村。
这些年米重原对待继子不能说视若己出,甚至有些冷淡,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亲生父亲是个强/奸/犯,欺负的还是自己的爱人,要是能心无芥蒂那就成圣父了。
可他也不至于把恨迁怒到孩子身上,衣食住行学校都安排妥当,物质上没有亏待这个小孩儿。
结婚两年多郝佳佳怀孕了,生下来一个可爱的女儿,起名叫米思佳。
这个女儿是承载了两人爱的结晶,是他们得来不易的珍宝。
然而幸福的生活总是很短暂,在女儿刚过三岁生日不久,米重原头一次出现了被鬼附身的情况。
那天变成恶鬼的丁归田操纵他的身体,殴打了妻子,把郝佳佳一只眼睛打得充血。
他笑得张狂歹毒,明明是自己作恶多端拆散了有情人,却完全不悔改自己的错,只恨米重原杀了自己,恨郝佳佳帮他销毁尸体还再嫁。
从那之后,噩梦就笼罩着这个家庭,持续了四年之久。
直至遇到虞妗妗,才稍有克制的迹象。
讲完这一切,郝佳佳已经泣不成声。
不知何时出现在虞妗妗身畔的伏灵和芜情,趴在沙发旁听完了全程。
伏灵气得跳脚,喵喵乱叫:
“这个姓丁的也太可恶了喵!芜情你说对不对?他要是在这,我一定替你们咬死他喵!”
芜情甩了甩绸缎一样飘着灵火的尾巴,难得附和:“确实不是东西。”
看着眼眶红肿的妻子,想想这几年不人不鬼担惊受怕的日子,米重原握紧拳头,就想对虞妗妗下跪。
虞妗妗反应快,抬手用妖力锁住了他的膝盖:“你这是做什么。”
米重原咬牙道:“求虞小姐帮帮我们,我真的再也忍不了那个渣滓了,如果以后几十年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下,那我不如自杀,也变成厉鬼,跟他搏一搏!”
“至少这样,我老婆和闺女能活得轻松些。”
听到丈夫居然有这种念头,郝佳佳被吓到了,不停摇着头,“你怎么能有这个念头?!”
虞妗妗叹了口气,“别哭了,这活儿我接了。”
除了钱财功德之外,她其实挺欣赏这对夫妻。
妻子坚韧不拔,不卑不亢。
从山村出来时她只有初中文凭,却并未像村子里的人想得那样在家享福,全靠丈夫,而是参加成人高考提升学历,现在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做到了部门管理的职位。
丈夫有情有义,爱妻护女。
尽管飞黄腾达也坚定选择爱人,爱人被欺负了第一时间是保护,而不是责怪,更是在遇到危险时承担起保护妻女的责任,甚至愿意付出生命。
这对夫妻已经经历了太多磨难,被拆散过才走到今天,丁归田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罪犯,一个烂人,凭什么毁了这家人的努力和一生?
虞妗妗光是听听他的所作所为,就很不爽。
她还非得把这烂人给揪出来。
在检查丁归田的生碑时,她并未在其中发现对方的魂体。
说明那鬼魂附身在米重原身上,从猫眼看到自己就怂了,直接跑路,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这么想着,虞妗妗再次祭出‘寻鬼术’:
“五鬼五鬼,奔逐忙忙,迷人藏物,搬运无常,我奉敕令,逐厉避荒,如敢有违,化骨飞扬!①”
然而‘五鬼寻魂’之术使出,空气中阴风阵阵足足过了两分钟,也并未有阴魂出现。
虞妗妗微微眯眼,仰头看向半空中巨大的瘟鬼分像:
“麻烦诸位了。”
她从芜情的‘腹里乾坤’取出一叠金纸,夹在两指之间向上一扫,一簇火苗吞噬金纸,化为香火遁入五鬼体内。
“丁归田有点小手段,他现在不在阳间,藏到地府去了。”虞妗妗对夫妻俩说。
小区初见附身
米重原的恶鬼、救下橘猫时,虞妗妗就注意到,那恶鬼很是嚣张得说了一句:要把橘猫剥皮抽筋、灵魂打入第十七狱受碾磨之苦。
当时她就觉得意外。
首先,第十七狱是地府鬼的叫法。
而跑到阳间作祟、还欺负凡人的恶鬼,显然不应该是登记过地府名册、无法离开阴曹的地府鬼,这有违地府规矩。
其次,第十七狱名为‘石磨地狱’,在此层地狱受刑的鬼魂,往往生前是欺压老百姓的贪官污吏,或者贼人小偷一类。
他们的灵魂会被推到巨大的石磨中,碾磨成肉酱,痛苦丝毫不减,再被阴差小鬼锤砸重新塑造魂身;
根据犯罪轻重,有的鬼魂只会被碾磨一次,有的则会被反复碾成肉酱。
像橘猫这种动物,死后怎么都不会符合第十七狱受刑的规律,这丁归田却能嚣张威胁,信誓旦旦,说明他在第十七狱应该有靠山。
如今想躲虞妗妗,还能随随便便跑到地府,应该也是仗着地下有鬼罩着。
虞妗妗轻哼一声,根本没有使用‘金鸡引魂术’。
她用了,魂印递到丁归田的手里,想必他也不会乖乖上来。
米重原抓紧膝盖,“不在阳间?那怎么办呀?”
虞妗妗微微蹙眉,沉思片刻。
不得不说丁归田躲到地府这一招,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到了她现在唯一忌惮的点。
她借尸还魂有一段日子,现在灵魂基本能和肉/体融合,但若贸然闯入地府,大概率还是会被发现。
对于她这样肉/体毁灭的魂魄,无论身份高低——哪怕她生前是妖王,死了魂儿也是地仙级别,地府的规矩一律都是抓。
且还会出动最少是黑白无常级别的正位仙。
头疼…
虞妗妗看向郝佳佳,慢吞吞道:“有一个法子能让丁归田直接被打入地狱,受尽十八层苦难,没有个几百年出不来。”
“只不过这法子不靠我,靠你。”
迎着她的视线,郝佳佳有些愣,指指自己:“我吗?”
“没错,就是你。”
在夫妻二人茫然的目光中,虞妗妗解释道:
“依我看丁归田在你们结婚五六年才出现,而不是刚死就缠身,他应该不是恶鬼,而是地府鬼,也就是魂魄已经进入阴曹地府的鬼魂。”
这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何如此嚣张,白天就敢上身米重原,不怕阳光,不怕被发现。
因为他本身过了地府的明路,并不是在逃的鬼魂,没有阴差抓他。
可进入阴曹地府的魂魄,都会到孽镜台和阎王殿前评定功过,他这种生前犯罪强/奸妇女的坏种,是不可能通过孽镜台的。
大概率被判到第九狱去受‘油锅’之苦,反复煎炸百年,才能洗清罪业。
丁归田却没有受刑,还地府阳间两处跑,不仅欺压阳间活人还公然立起了生碑,肯定是靠上了某个地府阴差。
在阴差的
隐瞒和操作下,让他免除刑难。
简而言之,就是地府的‘受贿’行为,‘保护伞’。
阴曹地府鬼魂诸多,最少也有数百亿,这种情况肯定不在少数,只是没被发现。
阎王殿是严令禁止这类‘受贿’行为的,只要能捅破,别说丁归田这个小鬼,,连带着庇护他的阴差都得被下十八层地狱,反复轮流受苦受难。
至于怎么捅破,就是虞妗妗所说,要靠郝佳佳自己来。
她是苦主,是被丁归田欺负过的当事人。
要在虞妗妗的协助下,先启当地城隍庙,陈述苦果,在当地的城隍手中拿到可以通往地府的‘敕令文书’。
有了这份文书,相当于阳间的城隍替苦主郝佳佳做了担保,给了她一份能够出入地府的路引。
再之后虞妗妗要给她起魂,带着她的魂魄走阴,把她的魂魄送到鬼门关前,让她一纸状书到阎王殿前述冤,去告丁归田。
虞妗妗神魂特殊,只能护她到鬼门关外。
而城隍的路引也只能让她不必躲藏,不用担心被阴差捉走。
要知道阴曹地府暗藏的危机可不少,阴差不会为难她,不代表小鬼不会;
稍有不慎,郝佳佳离体的魂魄就可能被伤到,或者根本回不来。
虞妗妗把危险程度讲清楚,让郝佳佳自己考虑。
米重原皱着眉头问道:“我去不行吗?虞小姐不是说我阳气足……”
他话没说完,旁边的郝佳佳便出声打断:“我去。”
丈夫愿意为了保护她和女儿,付出生命,她也可以为了这个小家,下阴曹地府。
郝佳佳目光坚定:
“拜托虞小姐了,我想去状告丁归田!”
“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要让他下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