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心敲开林木森房门的时候,她是笑着的,但是他却笑不出来。
林木森让她进来。
黎夕心走进去,往床上懒懒一坐,就开始自己刷手机,也没其他什么多余的话。
“黎夕心,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想听什么呀?”
林木森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但是那种俯视里表面上看是兴师问罪,内里却毫无气势可言。
“你怎么回小镇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回小镇了呢?”黎夕心抬头,不急着解释,先问他的情况。
“陈明妍告诉我的。”
陈明妍就是透明胶的本名。
“你跟透明胶联系了?”
“嗯。就是凑巧碰到她来修车,然后问到你去哪儿了。她说你回家看阿姨,而且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在跟人相亲。”
“所以你就二话不说,也不怕耽误工作,就从海市赶回来了?”
“嗯。”林木森皱了皱眉,那个表情挺委屈的。
“今晚我相亲的那个人很优秀。”黎夕心淡淡地说了一句,看到林木森眼光暗淡了一下,她没有再多说话,走到窗边的小沙发上,打开包,拿起了里面的一盒女士香烟。
林木森没猜到她要干什么,就站在原地看她坐在沙发上,手法娴熟地从烟盒里推了一支烟出来,女士香烟比一般的烟要细长,夹在指缝间显得秀气慵懒又迷人,黎夕心衔了一支竹签,竹签头上插着一颗爆珠,她把爆珠推到烟嘴里,拇指一弯,把它捏爆,又慢条斯理地去找打火机,摸了半天,却没摸到打火机的影子。
林木森看着她,没说话,起身,去茶几边拿了酒店的打火机,走过来,坐在黎夕心身边,给她把烟点上了。
黎夕心满意地扬起嘴角,对着烟嘴吸了一口,她闭上眼,感受那股玫瑰花香充盈脑海的短暂快感,然后缓缓地吐了一个烟圈出来。
他们两个人都抬起头,看着烟圈在空中渐渐消散。
黎夕心抽着烟,感到心情好了一点,她把头靠在林木森的肩膀上,往他怀里蹭。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你离开的那几年学会的。”黎夕心说完,觉得这句话还挺文艺。又是她在小说里看过的,她以为自己大概不会说出口。
“抽烟对身体不好。”林木森接着说。
“你是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想说抽烟这件事就不该是我干的呢?”黎夕心对这句话有所反应:“林木森,你以前也是抽烟的呀。你也喝酒的。”
“我都戒了。”
“为什么?抽烟有时候很解压,喝酒也是,偶尔来一来,都是人生的乐趣。”黎夕心感觉自己像个学坏了的孩子在教唆别人一同学坏。
“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
“林木森,你变乖了。”黎夕心仰头看他,整一支烟抽完,她浑身有股淡淡的轻飘飘的快感。
而现在,她变坏了。
“林木森,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应该一直很乖很乖,好好听别人的话,过他们眼里为我规划好的最为稳妥的一生,就是最好的?”黎夕心不抱什么期待,她缩到林木森怀里,抱着他,感受他身上的气味,想把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混在他身上。
“林老师应该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苦。”
“人生怎么能不苦呢?”黎夕心反问了一句:“哪个努力活着的人不苦?我考研,实习,工作,一步步走到现在,哪一样不苦?可是只有我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那条路,我才愿意去受那种苦,因为我不后悔。”
林木森低头看着她,黎夕心眼眶红了。
她抬头抱着林木森的脖子,脸颊暧昧又缱绻地蹭他。
“林木森,那个时候,我跟你在一起,我不后悔!你也没有什么可抱歉的。那时候我喜欢你,就是掏心掏肺地喜欢,毫无保留。”
林芳形容黎夕心的那段感情无比幼稚,稚嫩且叛逆,无知且可笑,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不成熟。
这一点真的太戳黎夕心痛处了。
她年少时喜欢着林木森的那一段,是全心全意不打折扣又不留退路的真挚感情。
林芳有一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黎夕心当初喜欢林木森,确实有叛逆的因素在作祟。
在十多年严格又正统的家教里,黎夕心自身的本性总是被压抑,她喜欢的东西往往得不到爸爸妈妈的理解和支持,只有爸爸妈妈希望她喜欢的东西,她才应该喜欢,这是黎夕心从小就接受的,最为稳妥的教育。
可是林木森的出现,他所代表着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随性洒脱又放荡不羁的生活态度,对黎夕心来说带着天然的诱惑力。他可以突破那么多人的成见,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上技校这个选择不被大多数人所看好;他也可以那么执着地去恨一个人,恨得有理有据,他可以去抽烟去喝酒,去做所有黎夕心不敢做的事情。林木森的人生,可以活得那么自我。
黎夕心喜欢他,是对之前所有压抑她本性的戒律的一种反叛,这种反叛加速了她对林木森喜欢的热烈程度。
其实有好多时刻,在她对着写不完的试卷,考不完的月考,比不完的排名,听不完的比较里,在林芳一次比一次更高的期许里,她觉得自己不是黎夕心,她是月考里的前十名,她是作文分数段的那个接近满分的被评级者,她是单科状元的候选人,那些令黎夕心骄傲的成绩是她受到父母关爱的安全感和成就感,可是当她被那些东西压到喘不过气来时,那些标准和比较又都会变成所有不安全感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