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艾德罗自诩耳力不差,但直到金发贵族出声之前，他都没能听到任何风声。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有新的委托？”

见没人搭话，金发贵族没有半点不耐地重复了一遍。

莉莉丝盯着她看了许久,好半天才讷讷道：“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金发贵族没有回答，只是歪着脑袋默不作声地看她。

莉莉丝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了一遍刚刚说的事情。

“——就是这样。”栗发导师脸上颇有犹豫，她说,“按照事情的情况来看,无论怎样,现在都不是一个见面的好时机。”

艾德罗刚想说为什么,尔后脑袋一转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莉莉丝的视角上来看，孙女伊芙死后，艾丽奶奶直到如今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她还能活下去,或许就是吊着“想要再见孙女一面”的一口气。

可是伊芙已经死了。

死在了泼剌区的垃圾堆高处，遗体也仅仅剩下一颗眼球。

如果艾丽奶奶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还能活下去吗？

艾德罗张了张嘴，看着对面神情忧愁的栗发女人,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泼剌区人没有莉莉丝想得那样脆弱。

作为在这个地方出生,又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泼剌区本地人，艾德罗很清楚他们这群人的性格。

他见过太多刚被流放到这片黑土时人们不甘的眼神,可只要再过那么几天，那眼中不甘的光很快就化作了麻木。

泼剌区的人没有“人”的权利。

雇佣这里的人，只需要极低的价格。

甚至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活下去，一点点食物，一点点水源，就能出卖所有曾经“人”的尊严。

只要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

艾德罗在建立钟楼帮之前，这座高耸的古钟建筑曾经被血色浸染。

因为那个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有一片藏身之处。

所有人都为了活下去拼尽了全力，既然这样，又有谁会甘愿这样轻易丢掉自己的生命？

哪怕活得不人不鬼，可至少——

还活着。

同样，伊芙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艾丽奶奶就算得知了这个消息，艾德罗也不认为她会选择自杀。

要是说她因为身体不方便行动，没有经济来源换取食物，少年首领或许会更愿意相信这个可能。

生命……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

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某个人选择自杀呢？

艾德罗无法理解。

但他还是选择尊重莉莉丝的决定，虽然现在的莉莉丝老师看上去格外的纠结。

于是金发贵族终于开口了。

“既然这样，那就让斐变成伊芙的样子去见艾丽。”

莉莉丝一怔：“但是……之后呢？这个消息不可能一直瞒着艾丽奶奶啊。”

金发贵族困惑道：“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她的神情平静，语气也格外平淡。莉莉丝看着她继续开口：“在她拜托我去寻找伊芙的时候，艾丽就已经知道伊芙凶多吉少了。现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只是确定心中的猜测。”

“什么？”

“你知道艾丽递给我的东西是什么吗，莉莉丝？”金发贵族语锋一转，问起了前不久的事情。

莉莉丝想了起来。

“是您给斐塞进去的能源晶块？”

金发贵族点头，平静道：“嗯。那就是黑石。”

“什么！？”

这下不仅仅是莉莉丝了，就连艾德罗都发出了讶异的声音。

“虽然叫‘黑石’这个名字，但它也属于晶石一类，能够为机械生命体提供能量。”金发贵族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怎样惊世骇俗的设定，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虽然我不知道艾丽是如何拿到手的，但她已经被黑石影响到了。”

站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泼剌区人就已经活得很艰难了，更别说一个近距离拿着黑石生存了这么久的人。

莉莉丝恍然惊觉这段时间黑石是一直由金发贵族保管的——徒手保管！！

“那您——”她愕然地看向对方垂落的双手，可那儿一片白皙，什么伤痕伤疤都没有。

似乎没有察觉到莉莉丝眼中的惊愕，面前的贵族摘下了自己的墨镜，然后高高举起将镜面对准满是乌云的天空。

她哼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先前那平静的样子。

“在这样被黑石影响的状态下，都能保有最后的理智。或许是时间太短，但这种程度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金发贵族：“这是一个很好地用来研究的样本，也是我接下这个委托的原因。”

栗发导师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这句话惊得浑身冒冷汗。

“研……究……？”

“没错，对于这片土地的研究，星网上的很多知识都浮于表面。”她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在莉莉丝耳中无比冰冷，“所以我才选择带罗莎莉来到这里。毕竟只有切实供以研究的样本，才能更好地推进合作项目的进度。”

只是因为合作？只是因为缺少研究样本？

莉莉丝怔愣地看着她。

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但一切又让栗发导师分外不解。

“让斐告诉艾丽伊芙的下落，那么这项委托也就结束了。”

金发贵族重新戴上了墨镜，遮住了那漂亮的金色眼睛，她转身朝着钟楼内走去。直到迈进门，没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金发贵族又回头看向呆愣住的两人：“怎么了？不进来吗？”

“啊……嗯。”

莉莉丝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恍恍惚惚地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