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清了清嗓子,在他脱下自己的面具,扔下自己的铭牌之前,他并不想违背自己入伍的誓言,
“多谢你这几日的帮助,”他重新摆回冷淡的面孔,大概是想让离别更加干脆利落一点,“我集训结束,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也知道她想要的不是报答。
果然她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像一个恳求老师放宽期限的废物学生,“你能,你能再等我两天吗?”
他眼睛里的犹豫和思索给了希雅一点鼓励,女孩子坐起来,油乎乎的爪子顿了顿,忍住了去抓他的冲动,又抹了抹嘴,一派诚恳的样子,
“我,我订了你喜欢的肉桂味星球软糖,你一定很久没吃了,”她怕他拒绝,快速地同他解释,“可是这个口味很难定,我找老板摸了很久,要下个星期才能到,你再等等我,行不行?”
她双手合十的祈求,借口固然拙劣,但deadline之前完不成任务的焦虑却是真的。兰泽尔挣扎了一下,他很想做点什么让她回去给音兰教复命,或者随便说点集训里的消息,兴许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可是他不能。
年轻的士兵只能握了握拳头,硬下心肠,
“我并不喜欢吃星球软糖,”他看着她逐渐暗淡下去的眼睛,和无措纠结的油乎乎小爪子,终究还是不愿意伤害她,而放软了语气,
“我保证,特训结束之后,我就去找你。”
他说了这句话,便站起来,好像是怕自己后悔,少年看向营地的方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酷无情,
“现在我要走了。”
他的身后是还在燃烧的篝火,和被这个突然的决定吓懵了的小姑娘。
他明明说的是“明天,然而顷刻间便决定立刻动身,希雅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乱七八糟地道歉和示好,也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前往营地的路并不好走,兰泽尔故意加快了脚步,不管自己的腿上的伤口,难为自己也难为那个明显不怎么运动的小姑娘。甚至有几次他专门选了有荆棘的灌木从,希雅便这样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说不准已经磨出了多少水泡,可还是怎么劝也不愿意走,让他一度心烦意乱。
在天色明显越来越晚的势头,少年看着前方隐约出现的草地,那是通往营地的原野,有哨兵在高处驻守。
“你不能再往前了,”兰泽尔回过头,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接近劝哄,“哨兵会发现你的。”
希雅垂了垂眼睛,她看起来像个垂头丧气的小兔子,让绝情的那一个,觉得自己活该是个被人唾骂的负心汉,只好一个劲地保证,
“你告诉我你的家在哪,我特训完就去找你。”
他没有说是去找她道谢,报答,或者别的什么,希雅却抬起脸,眼睛里有点水光,在最后的分别哀求他,
“我们下周一在这里见面好吗?”
她双手合十,祈求的样子,夕阳将她的眼角映照地有一点泛红,“我保证,把星球软糖给你就走。”
他知道她一定不是只想给她星球软糖。
一个失去父母太久,寄人篱下多年的少年,比谁都知道从没有什么甜美是无缘无故的。音兰教也许想在里面混一点巫术,一点药物,又或者这是一次长远的投资,又或者,
一次美人计。
他低下头看着她咬着嘴唇,期待又胆怯的样子,心里微动。
其实他也不介意。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像一个知道自己注定要投降的逃兵,一个早就在她从树上跳跃下来,或者抱着圭那果求夸奖地跑到他面前,就已经一点点陷落的软骨头,兰泽尔伸出手,挣扎了一瞬间,终于放下了所有冷漠的伪饰,和自己的心情妥协。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最轻缓的声线,像小的时候在玩具店哄妹妹放下手里的洋娃娃,
“你先放起来,等集训结束了,我再找你一起吃。”
他的声音不坚定地好像下一秒自己就会倒戈,也难怪希雅会抓住他的手指,心怀一点微弱的希望,语无伦次地挣扎,
“可是你还有半年才结束集训呢,而且你最喜欢吃星球软糖,没有肉桂味的东西你就会心情不好……”
兰泽尔只把这些当做她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话之一,当然,如果她聪敏一点,被培训的圆滑一点,也不会这样的,傻气又笨拙,诚恳地让人心动。
连最后带了目的的祈求,都像一只被迫出门讨食的小松鼠,不知道跳跃的技巧,也不明白奸诈和诡计,只知道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投喂她想要的,小小的坚果。
在夕阳透过最后一片树林,洒落在远方的草地,少年低下头,他的唇落在女孩子的额头,皮肤间柔软的触碰,有一瞬间他能听见同一种节奏的,巨大撞击的心跳声。
当远方的军号声响起,兰泽尔站直了身子,看见她傻乎乎的,满面通红的怔愣,他的嘴角弯了弯,觉得这一刻的美好和稍纵即逝,相得益彰得让人遗憾。
“回去吧,”他转过去,这一次他不会再回头了,哪怕他真的很想,”我会去找你的。”
当士兵的军靴穿过灌木丛,落在草地上,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喊声,
“我下周一会在这里等你!就在现在这个地方!”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大步向前。
当女孩子用力的呼喊再次传进他的耳朵,他也没有再放慢自己的脚步。
那声“请你一定要来”越来越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