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个人在街上绕了几圈,中秋节前一天,装置艺术摆设完毕,商家预热活动也不少。有人在英式酒馆门口搭起架子鼓和音箱,中西合璧的乐队正演唱Led Zeppelin的《Over the Hill and Far Away》。
羊毛卷果不其然,是‘司令’Rober Plant的歌迷,他把刚才吃饭时束起的马尾给散了,发型近乎如出一辙。兴奋地蹦到前方打节拍,摇晃泡面碗一样,金棕色的波浪前后晃荡。
没一会儿人越聚越多。
路冬也兴致昂扬,金京被唱歌的外国人抓上去一块儿玩的时候,大声地向他们点歌,《Kashmir》。她有点儿后悔穿了有跟的鞋子,蹦得脚骨疼,嘴上倒是一直哼着没停过。
明明没碰酒却像喝醉了,一个劲儿拉着表哥的手,朝他笑。
第叁首歌,其余几个人通通来了。
羊毛卷的表演欲压都压不住——吉他弹得出乎意料地好,甚至solo即兴都编得颇有水平。
家长们的欢声笑语中,Jean举着手机录像,准备一会儿发到ig或TikTok上,那摇摆节奏很魔性的卷发,说不定会成为meme爆红。
金京大概是故意的,和其他人嘀嘀咕咕一会儿,竟然响起《Whole Lotta Love》的前奏。
那是首适合在做爱的时候,播放的摇滚——至少路冬会想在做爱的时候放,尤其是那句‘I’m gonna give you every inch of my love.’和‘Shake for me, girl. I wanna be your backdoor man.’
将近晚间十点,人潮不散,羊毛卷从乐队玩到在广场中间表演一段breaking,喝彩声不断。
观众席最外围,稍稍远离尘嚣与暴风中心。
周知悔用种闲散的口吻和路冬提起,金京的外祖母,Henry的妻子来自锡金,一个1975年被印度吞并,喜马拉雅山脚下的王国。她愣了下,反问他,是尼泊尔族还是锡金族。
前者接近印度人,后者更接近藏人,男生想了会儿说:“好像都有一点儿。”
散步时,一边下意识往空旷的地方走,一边听他们小时候在剑桥发生的趣事。
包括且不限于,瞄准讨人厌邻居的花圃练习射门;在大学校园装作迷路,请漂亮姐姐带他们去食堂,或者找路棠——不敢去Richard的实验室,会被揍。
直到喧闹彻底远去,只剩靛江岸边咖啡馆悠扬的爵士乐,似乎是Cannonball Adderley的Autumn Leaves。
舒缓的萨克斯随着夜风荡起水面的波纹。
路冬侧过脸问:“回去找他们吗?”
其实离春明景不算太远,已经能见到远方拐弯处边上的建筑群,至多再半小时就能走到。也许是心有灵犀,也或许看穿她的期待,周知悔说,是不是离春明景不远?走路也可以。
他向路棠拨了通电话,简单告知两人的位置。
靠内的河段,两侧是草坡,橘红的灯一盏盏地牵起手,孩童嬉戏,高架下的街头篮球场十分热闹。
路冬瞥了一眼,刚好见到人带球上篮,于是问他:“你打篮球吗?”
周知悔摇头,“不。”
“金京刚才和我说,你踢足球。”
说完,呆滞了一会儿,她想起那个自慰的辅助视频。
还好光源不足,又垂着头,假装在看影子。
周知悔嗯了声也没发觉异样,说以前最常充当的角色,看教练安排,但大都是False 9。
路冬愣了愣,意识到他在介绍自己踢的位置。
共同话题出乎意料地多,两人间歇性地回话,时常突然接上几分钟前未完成的语句,比如聊到齐达内的头槌时,想到False 9也能算进攻中场,于是问他为什么是False 9而不是No.9。
周知悔是这么回答的:跑动爆发力不够强。
他又将话题抛还回去,“你看足球的契机是什么?”
“旅行。”路冬说,“我和我爸爸最后一次的旅行,去了巴塞隆纳,诺坎普球场,还有离港口不远,山坡上的拉玛西亚青训营……但后来,我反而支持算是半个死对头的马竞。”
他们说起加泰隆尼亚分离主义,往回推到二十世纪初,高迪,达利,米罗;再向南到安达卢西亚自治区,差一步就要提及阿拉伯殖民时期,可能就会绕到法国与阿尔及利亚的爱恨情仇。
一个两人都在享受沉默与晚凉风的时刻。
桥下的隧道,急着回家的夜跑者,带着他的狗从身后飞奔而过。望着他们的背影,路冬逆着光,歪了下头,短发从耳后滑落,像一道锁链,也像一道钩子,在背景的街灯与阴影之间摇晃。
她忽然问表哥能不能借出右手食指,想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