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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13(2 / 2)

火焰终于开始收束。像水逆流到起源,火焰缩回了向云来曾见过的山洞。山洞中传来呜咽,他爬进洞里,看见蜷缩在山洞深处的童醉。

周围没有见到赤须子的踪迹。童醉现在的状态已经无力在自己海域中再留存一个“赤须子”了。他问向云来:“找到了?他怎样?他在哪里?”

向云来犹豫了。他先问童醉:“你愿意相信我吗?我不会伤

害你。”

童醉点头。

向云来:“我说的话都是事实,我也不会骗你。但事实可能会让你伤心。如果你不能够承受,我会在这里陪你,好吗?”

眼前的童醉是寻常的童醉,黑眼睛黑头发,眼泪从他发红双眼中流下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料到:“……他没了,是吗?他死了,他早就死了,我没死的那天他已经死了……”

山洞中,火焰再一次盛放,彻底把向云来和童醉包围。向云来紧紧抓住童醉的手,疼痛令他面孔扭曲,牙关格格打战。童醉抱着向云来,把他压在自己的胸膛上,向云来没入他的身体。

像滑过火热的千万刃刀片,向云来跌落在一条小溪里。

有人立刻把他拎起来,嗔怪又心疼:“童童!”

溪边有人洗衣,老妪把他牵到岸边,低声用方言责骂。幼童时期的童醉有圆滚滚的肚子,老人家轻轻拍他:“都是你喝下去的水!”

向云来透过童醉的眼睛穿梭他的记忆。从孩童时代,到少年时代,无数记忆混乱地流淌。他有时哭,有时笑,带着猞猁精神体翻山越岭,骑着父亲的旧单车在镇上穿行。

秋日的一个午后,爬山捉蛇的童醉在山脚发现了一个冒烟的草堆。他立刻提水浇灭未烧起来的火电点,却在草堆下发现了一个湿漉漉的男孩。

记忆变得愈发动荡。把赤须子安置在山洞里的那天傍晚下着小雨,带食物来给赤须子吃的那个周末艳阳高照。更多时候,山洞不止一个,天顶的太阳不止一个,好几位赤须子晃动在向云来面前,有时候笑着,更多时候坐在山洞前沉默。

你考上大学就会离开这里是吗?

我只是出去读书,我会回来的,寒假暑假,毕业了也会回来。

四年。

四年很快的。

四年很久。

那我每个月都回来,或者每一周!我会去打工挣路费,我静悄悄地回来,爸妈不会知道的。

为什么?那多麻烦。

我想……

童醉没有说完这句话。他的心脏在胸膛里剧跳,他对着赤须子挠头,突然口讷了,紧张了,双手双脚不知往哪里摆。“我们出去转转,现在山里没人。”他说。

我想见你。我放心不下你。我惦记你。向云来反刍他没说出口的话。

夕阳穿过山岭和绿树梢,金色流洇在溪水里。他坐在溪边看赤须子在水中泡着,蒸汽统辖了这片秘密的溪湾。

他的心脏始终不安分。

赤须子在溪水里游动,往童醉脚边丢一条接一条的小鱼。溪水让赤须子的身体降温,发尾枯焦的部分散在了水中,火红色的头发变作一种更凝重的红,沉沉地压在肩头。他从溪中走出,一丝.不挂的躯体比塑像还要光润漂亮。

童醉的胸口里像囚着一头狂怒的猞猁,左冲右突,让他又激动,又昏沉。他的视线收不回来,直到赤须子坐在他身边,抓起已经被烫熟的小鱼放进嘴巴里。

你吃吗

?赤须子问,小鱼的尾巴在他的嘴巴上摇晃。挺好吃的,刺很细。

童醉像小狗一样咬过去,把整条鱼尾吃进嘴里。赤须子嘴唇的温度果然也很高,烫得他嘴巴有点儿痛。

但这痛像兴奋剂。耳朵热了,脸热了,烟腾腾地从七窍往外冒,他囫囵吞了那条鱼尾,食不知味。

赤须子忽然起身冲进溪水里,很快又湿淋淋地跑回来。他站在童醉面前,伸出了手,声音颤抖:你,你要抱一抱我吗?

童醉立刻抱住了他。很紧地,很急切地。赤须子的体温迅速回升,他在童醉怀中挣扎,童醉直到热得无法忍耐才放手,他们气喘吁吁地倒在溪边。他听见赤须子说:很烫吗?难受吗?

一点儿也不烫。童醉说。

你是世界上第二个抱我的人。赤须子说。

童醉一下翻起身来,看着赤须子鎏金般的眼睛。赤须子大概是哭了,但眼泪很快被蒸发。他坐起来说:再来一次吧。说完起身冲向小溪。

这次童醉紧随着他跳进了溪水里,在温热的水中抱紧了他。他们小声地说话,小声地笑,在溪水里打滚。童醉的衣服湿透了,他脱掉它们,又一次跳进水里。

童醉被省城的一所医科大学录取了,那所学校里有全国为数不多的特殊人类医学专业。父母为他高兴,问他怎么改了志愿,以前明明想当律师的。童醉答:想当医生,想救人。

救一个特别的,具体的人。

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赤须子,赤须子为他高兴,但难免忧愁。他们总爱坐在溪水里,坐在山洞前,童醉热烈地聊未来的事情,赤须子听得很认真。

我会治好你。我还要治好所有的赤须子。

治好我之后,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当然。我们去城里住,我要挣钱买一间很高的、能看到日出和日落的房子。我们可以一整晚都抱在一起。

赤须子看着自己的双手。他黝黑的皮肤上布满裂纹,裂纹中是流动的火焰。他问:治好我,等于让我变得和你一样。为什么不是你变得和我一样呢?我们都变作赤须子,我们找一个山坳,就这样生活。死也一起死,变成灰了,我们都葬在山里。

说完这句话,赤须子忽然燃烧起来。向云来猛地惊叫,随即发现眼前的海域开始剧烈晃动。

童醉的回忆因为赤须子的这句话而开始动摇和痛苦,他连深层海域的稳定都无法维持了。

向云来必须立刻撤离深层海域,他一直在抵抗海域中的震荡,但深层的海啸引发的震荡将是他无法承受的。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的是秦戈在课堂上分享的例子:曾有调剂师因为在深层海域中承受海啸且无法撤离,最后大脑受损,痴呆了许多年。

“……童醉!不,不是……”向云来大吼,“隋郁!隋郁!!!”

他在海域中经历了漫长的时光,然而放在现实之中,他不过在隋郁怀中不间断地抽搐了几分钟而已。他扭动身体,眉头紧皱,始终和痛苦顽抗。隋郁呼唤他的名字、拍打他的脸,全都不奏效。

“太冒险了!”胡令溪也是向导,紧张得脸都白了,“他一直都习惯这样入侵别人的海域,可他不是去参加了什么培训吗?没有用吗?”

斗兽场中,夏春、雷迟与孙惠然对峙,童醉已经倒地,但身上冒着黑烟,没人敢去移动他。

银狐扑过来咬向云来的手指,又跳到他脸上咬他的鼻子。但向云来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他抓住隋郁的衣襟,手指关节用力得发白,腰不自觉地往上挺,眼皮微微张开,完全失去意识。

“警标呢!”胡令溪厉声问,“你不是他的潜伴吗?”

“我们还没有设立警标……”隋郁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必要的知识。

他一瞬间都没有犹豫,立刻扳过向云来的脸,吻上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