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一盏茶水氤氲碧清,执笔临案而立的二人,在灿灿夕光照耀下,拉长了的影子投落在水墨屏风上,宛若一对世间少有的璧人。
江央公主正拢起小半截衣袖,握住他的手在纸上游走,声线如水一般静谧,说:“看,这就对了。”
“卑臣受教了。”陆危凝视着笔下的字,颊边不自觉漫上了一丝一缕的笑。
江央公主没有松开手,而是继续教他下一个字,随口怡然评介道:“你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学生,本宫闲来无事,教你一个也无妨。”
“不!”陆危如同被烫了一下,骤然抽手收回了手腕,双膝跪地,重重叩首请罪道:“卑臣不敢,请公主收回成命。”
被陆危撤出手惊声拒绝的一刹那,江央公主对他失礼的举动,简直讶异震惊又不解。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唇瓣略微动了动,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回忆了一下,不应如此才是,她仿佛并没有说什么打击陆危的言辞。
而且,陆危这是在和她耍性子吗?
太可笑了,他有什么资格如此,江央公主的心头,莫名升起一些不可言喻的火气,怒不可遏。
随即,这个略带戾气的念头,很快,又被她自己下意识打消下去。
是的,陆危并不是这样恃宠而骄的性子。
“卑臣只是觉得,公主之身,不该待卑臣如此亲厚才是。”陆危缓缓敛起了眸光,垂首道。
“是吗?”她奇异而轻缓地歪了歪头,泼墨似的乌发垂落几缕,春樱般的唇瓣微微抿起,而后稍微倾身凑近他,琼玉般的鼻尖小巧挺秀,问他:“那么,是为什么呢,陆危?”
陆危咽了下口水,全身的筋骨尽数绷紧,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卑臣乃是微贱之身,能有今日已是大幸,于公主并无尺寸之功,万不敢再得寸进尺。”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陆危听人说过无数次,今日也轮到他来说了。
却是为了拒绝他渴求已久的恩赐。
“啊,”江央公主刻意将头一个字拉长了音,昂起下颌凝视着陆危,仿佛看不出他拙劣的不安和掩饰,嗓音里蕴了几丝凉意:“当真不想吗?”
陆危唇齿翕动,言不由衷地咬牙说:“是,卑臣当真不想。”
此时已经是金乌西坠,竹影轻动。
江央公主拿起一旁的茶盏,浅啜了一口春茶,不轻不重地放下来后,长睫低垂,雪腮如玉,扫视过他光洁的额头,脉脉斜辉掠过他沉敛的眉眼,将其中的寂寥一展无余。
“陆危。”她忍不住轻唤一声。
陆危的眸子轻轻颤动,焕然掀起眼帘,应声道:“卑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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