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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还没来得及看到王座,就见书吏正躲在柱子边瑟瑟发抖,看见她进来,立刻对她露出了恳求之色,仿佛见到了能够阻止大洪水的救星。

西杜丽不太记得对方的名字,但能推测出对方应该上任不久,不仅因为他相貌年轻,神情中犹有青涩,也因为他正在为一件完全不值得稀奇的事而紧张——这位卢伽尔之手一辈子都在做两件事:处理政务和拒绝王的要求。

“埃安那①南部的部分农田已经因为盐碱化而完全无法种植小麦了,库拉巴也有两条重要的河道趋近于干涸,在重新规划河渠之前,百姓们甚至无法播种,今年的收成大概会比去年减少一到两成。”缇克曼努眯起眼睛,“而在这种情况下,您居然告诉我,今年酿的酒须比去年多三成。”

吉尔伽美什斜支着脸,垂眸阅览着泥板,直到听完缇克曼努的话,才似笑非笑地抬头瞥了她一眼:“减少出口给埃利都②的粮食,或者提高他们的粮食税,你可以任选一个。”

“哪一个我都不会选。”缇克曼努冷着脸,“埃利都的土地盐碱化比我们严重得多,粮食产量自然也低得多,他们的大麦种子去年被我们买走了大半,今年收成只会更差,如果还想活下去,就只能仰仗乌鲁克的鼻息过活,乌/尔一时半会儿是攻不下来的,王若想北上拉伽什,就需要埃利都在后面牵制乌/尔,否则麦桑尼帕达很有可能趁机偷袭乌鲁克,这条政策三年以内都不会改变。”

“怎么活下去,是埃利都的事。”吉尔伽美什点了点泥板,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而满足王的要求,是你的事。”

“我的事是拒绝这个要求。”缇克曼努几乎要露出冷笑了,“当然,如果您要求更多,或许也有别的解决方法……不过,那是您跨过我的尸体时需要考虑的了。”

吉尔伽美什也笑了,一个意味深长,同时又带着点戾气的笑容——尽管王的笑容从来不会天真烂漫,但以西杜丽对他的了解,这次他确实有点生气了:“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您大可试一试,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卢伽尔丢进火堆里当柴烧了。”

西杜丽看见王的嘴唇微微嚅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眉头紧蹙,神情中藏着阴霾,但那种躁动的、富有攻击性的暴戾少了许多,她知道一部分的他已经冷却了,另一部分的他则因为一些更令人恼火的事而感到不快。

缇克曼努,于灰烬中毁灭,于灰烬中重生。

由先王时期的泥板记载,讲述了卢伽尔班达③为乌鲁克未来的宰相赐名的故事……而在做这件事之前,他将她误当作了乌/尔的战俘,扔进薪柴堆中焚烧。

她先是葬身火场,但在大火熄灭后又重获新生,她那早已被烧成灰的身躯也重新回归血肉,因此先王为她赐名缇克曼努,意为灰烬,不焚之女。

那时的缇克曼努看起来与卢伽尔班达一般大,所以在书吏留下的泥板上,她的年龄与先王是一样的……

但数十年过去,先王已死,新王登基,缇克曼努看起来与吉尔伽美什也一般大。

或许是因为卢伽尔班达作为王的好名声,又或许是缇克曼努长久以来对乌鲁克王室的忠心耿耿——这个本质上残酷而血腥的故事,竟然逐渐渲染除了几分浪漫的色彩,人们将这次初遇描绘成了安努赐予先王的奇迹,命中注定这个女人将属于卢伽尔班达,属于乌鲁克。

西杜丽并不喜欢这个故事,也能理解吉尔伽美什无论怎样都不愿听到缇克曼努本人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真相比民间流传的故事残忍得多,缇克曼努确实是不老不死之身,她对外界的感触却与常人无异,她会痛、会流血,死亡带给她无尽的痛苦,一如它为所有人带去的那样。

那根本不是什么浪漫的奇迹,卢伽尔班达将她扔进了大火,如同看着一只被灯焰点燃的飞蛾,看着她的身体在火焰中融化、分崩离析,直至失去人形,那个故事里充斥着血与火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