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今往有名声的人,总是要顾忌一些脸面的。
但皇帝却对齐王的态度很是满意,本是厌弃了他一些的,如今还留他吃了一顿饭。林贵妃也终于重振旗鼓,跟皇帝小意温存一番,算是皆大欢喜。
皇帝很满意。
世道清明了,儿子和妃子听话了,一切都很好。
但九月十三,王德义刚被斩下头颅,九月十四,郁清梧便在金銮殿痛斥原兵部尚书林奇私养战马,意图谋反。
他正词崭崭,声色甚厉,音如鼓鸣,口数其罪,将林奇的罪状一一列出,求皇帝立刻审查此事。
明堂之上,皇帝的眼睛终于睁开,本是悠悠站立的齐王眯着眼睛,也终于看向了郁清梧身边的皇太孙。
皇太孙瞧见了,并不看他,只依旧垂头,恭谨得很。
但下朝之后,皇帝沉着脸,没有去斥责齐王,倒是只留了太孙一人。御前伺候的老太监刘贯小心翼翼带着众人退出去,刚关门,便听见殿内传来茶杯打碎的声音。
刘贯深吸一口气,即便里头看不见,但他的头越发垂下,将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这一次,也不知道洛阳的哪座府邸会燃烧起来。
金銮殿内,杯子擦着太孙的头而过,没有伤着他,但是碎瓷片溅得四处都有。细细碎碎的瓷片将他围了起来,无论是磕头还是双手伏地求饶,都要被划出伤痕来。
太孙便既磕头,也求饶,将自己一身都置于瓷片之中,鲜血流了一地,才让皇帝消气一些。
但他依旧怒不可遏,“朕心疼你年少失去父母,从不责备,又亲自领着你读书,生怕你被那些老古板教成个小学究,失了身为皇太孙的勇谋。”
“等你入朝堂之后,朕又怕你被齐王打压,于是由着你让郁清梧砍掉了他的两条臂膀——太孙,朕,对你还不够好吗?”
皇太孙诚惶诚恐,“孙儿感激涕零。”
皇帝大骂道,“既然如此,你又让郁清梧闹什么?连谋反两个字都敢说了!是不是朕太宠着你,便养大了你的胃口!那到底是你的叔父!这两年,你砍他的臂膀,他可曾说过什么?可曾报复过你什么?如今你贪得无厌,特地等到王德义死后再来上告他谋反,怎么,你还要朕杀了他不成?”
皇太孙一直伏在地上,等他骂完了才道:“孙儿不是告齐王叔,是告原兵部尚书林奇。”
皇帝:“朕不是傻子!”
皇太孙:“皇祖父,孙儿也不是傻子。别的倒是也算了,但是私养战马却不能算。今日,无论是谁私养了战马,养了私兵,都该处死,决不能姑息。”
这话倒是说到了皇帝的心里。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太孙:“证据确凿?”
皇太孙:“证据确凿。”
皇帝心中起伏不定。
别的都可以轻轻放过,但是兵马两字,却是国之根本,确实不论是谁都不能动。
他终于从党争和夺嫡四个字中走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太孙眯起了眼睛:“怎么发现的?”
皇太孙:“郁清梧着手马瘟之事,整理近二十年太仆寺账本,发现很多数都对不上……”
皇帝听到这里,斜着眼睛看他一瞬,又收回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太孙没有抬过头,只依旧低头愤然道:“本以为他们只是从中做假账,贪了银子,谁知道林奇胆大包天,竟然私藏战马。”
“这事情孙儿既然知晓了,便不能不告诉您。无论最后真相如何,总不能任由林奇乱来吧?一旦出了乱子,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皇帝神色变幻莫测起来,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叹息一声:“起来吧。”
他道:“若是证据确凿,林奇确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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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仆寺里,郁清梧一直在等消息。等宫里传来陛下苛斥齐王的消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