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和阿熠已经离婚这件事了。”
徐念这会儿毋庸置疑是慌的,幸而邵棠很快又接上了后半句。
“是我不好,没有经营好我们的婚姻,曾那么深地伤害了他,但我现在后悔了。念念,我希望挽回他也挽回我们的感情,想和你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
毫不夸张地说,徐念的一颗心在这不过十五分钟的通话中堪比坐上了过山车。
邵棠说想起了离婚的事令她慌得不能自已,几乎预见了邵棠将她和周晨骁一并拉黑,终归万事休矣的结局。
待到邵棠将错处归咎于自身,她又大喜过望,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再加上过往六年的岁月沉淀,哪怕想起了一切,邵棠也认识到了当年的冲动和误区。
当徐念刚要从军嫂的立场出发,劝说邵棠不必过于自责,任谁都无法在失去哥哥的巨大悲痛中保持理智,邵棠接下来的倾诉却又将她的话尽数噎回。
原来邵棠目前所恢复的记忆仍然缺失着最关键的部分,邵棠并未想起邵荣已经牺牲这件事,更别说将自己狠心离去的原因往卓熠决策失误致邵荣身死方面归。
“念念,你还在听吗?是不是也对我挺无语的?”邵棠将徐念久久未答一句话的沉默当做了因尴尬而不知说什么是好,声音艰涩纠结。
“没……”徐念的确无语,可并不是因为邵棠,“就是不太有心理准备,没想到邵棠姐你都想起这么多东西了。”
“抱歉,我光顾着自己急了。”邵棠连忙缓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要不我先挂电话,给你时间消化一下,我们待会儿再说?”
徐念这都怕自己太过心虚的态度惹得邵棠生疑,不得不硬着头皮婉拒了邵棠递来的台阶:“倒也不必,突然归突然,我还是挺开心的,之前我和我家周晨骁都盼望你和卓熠哥能真正意义上的重归于好。”
“邵棠姐,你现在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徐念问,因为邵棠说的是找她商量而不是让她帮忙想辙,所以她认为邵棠应该已经有所打算了。
邵棠沉吟片刻道:“我之前想继续装傻,同他像恩爱夫妻那样相处,等到我们都习惯了这种关系,再循序渐进地在他面前恢复记忆,水到渠成地复婚,但我越来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心里的疙瘩没办法不化而解。”
的确是这么回事……
徐念感慨于邵棠的敏锐,避重就轻地提醒:“不过卓熠哥的情况也不适合来太直的球,都不用多,他只要知道你已经想起了离婚的事,就会立刻把你们的关系退回原点。”
邵棠思索了番:“我知道,肯定不能从这里着手,我准备先治好他的战后ptsd,老周下次轮休的时候我去一趟你家,我得知道阿熠在那次任务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这……”徐念总觉得这件事关乎重大,她不能随便答应,“我家周晨骁最近挺忙的,这不是快十一了吗,他们部队各种活动都挺多的,什么时候再轮休我也不好说。”
邵棠算算时间,没怀疑她找的推辞借口:“等老周忙完再说,又不是着急的事。”
“行。”徐念见好就收,为了暂且稳住邵棠不忘画饼,“那我这边确定了周晨骁的轮休日期就和你说。”
邵棠自是不知,徐念在结束这通和她的电话后几乎一刻不等地又拨通了周晨骁的号码,根本顾不得自己情急之下扯出的理由并不全是瞎掰,周晨骁近来的确因为国庆的临近忙得轮休日期一再后延。
她只是当机立断地打开了专门用于购书的当当app,把购物车里那几本关于“创伤性应激障碍”的专业书通通下单。
她认为自己不对想要帮他治愈战后ptsd的目的加以掩饰能取得更好的效果,所以直接留了家里的地址。
不得不说,邵棠当真在拿捏卓熠的方面拥有相当的造诣。
她选择的配送需求是尽快送货,当当网则如她所愿,她周四上午下的单,当天下午就入了库,周五傍晚几乎是和卓熠一前一后到家的。
接到小区快递员的来电,本来正在摘菜的邵棠匆匆洗了个手便起身去玄关处签收快递。
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了正在帮他签快递单的卓熠,男人还是不怎么习惯用左手写字,几乎花了往常三倍的时间才签好了她的名字。
然后目光没再从那箱书上移开,想来是已经从收货单上瞧见了书名,俨然一副深感要她费心不妥,又不知该如何拒绝的模样。
反正怎么说都是自己占理,邵棠当着他的面拆了纸箱,将“强势”进行到底:“战后ptsd和其他身体上的疾病一样,生病了咱肯定得想办法治病,没有忌讳行医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总不能对她直言自己是把ptsd的发作和身体里残留的五枚弹片一起当做了自我惩戒的方式,只得勉强应了声“是”,违心又无奈地帮她把那几本厚厚的专业书拿去了书房。
接下来的几天,邵棠完全没掩饰自己为了能早日治愈他所付出的努力。
几乎拿出了昔日备战期末考的劲头,卓熠是回到家之后一分钟班别想多加,她却兀自学习学得飞起。
学完了当天的内容就在卓熠这个现成的病患身上实践,不知怎么的,叫不得不配合她接受治疗的卓熠回想起了那段她拗不过他,只能拿他当唯一试针对象的日子。
毕竟扎的是心上人,每次失手她都会懊恼至极,如今自然是同样的情况,所以为了不叫她失落,卓熠就是装,也必须装出一副在被她一点点治愈的模样。
假戏做久了成真,说的正是如今的卓熠。
继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邵棠对他好之后,他又一次没能守住余生甘愿做回苦行僧的底线,来自爱人的慰藉太贴心,他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自己越装越真的事实。
九月二十三日是他失去邵棠的日子,往年的这天前后他一向消沉,几乎日日离不开布洛芬是最基本的,难受的劲儿上来时磕着布洛芬都不耽误拽上程蓦出去买醉。
他瞧着酒吧的灯红酒绿心烦,每次都挑六环开外的僻静度假山庄,程蓦愿意陪就陪两杯,主要是看他自己灌自己,500ml一瓶的白酒当水那么喝,不把自己喝得痛不欲生不带停。
今年却一反常态。
程蓦不意外有邵棠管着,他折腾自己的行为会有所收敛,只是不曾想他居然心情上也很是平和的样子,白天开会上班啥啥不耽误,晚上七点准时搭自己的车下班回家。
他甚至打算和员工一起休满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实属他接手卓越六年来的头一遭,让除程蓦外的总裁办公室众人都一本正经地怀疑他是不是最近吃错了药。
“哥,既然你打算休假,那我十一也不待机了。”
十一假期的前一天,程蓦给手头的工作做了暂时性收尾,仗着卓越今天提前给员工放了半天假,这会儿已经不能算是工作时间,称呼一刻不待地切换成了放假模式。
“我和小王交代好了,明早他先到你家接你,然后去左向远的学校接他,再一起去火车站接他爸妈,饭店包房也都预订好了,我和我女朋友今晚的飞机,去上海,赶明早chinajoy的头场漫展。”
卓熠点点头对程蓦道了句“辛苦”,他刚回完长假前的最后几封邮件,也一早对邵棠找好了明天要出门的借口。
只是思及明天要面见之人的身份,他仍在所难免地心里发沉。
这份沉重在他翌日见到左向远的父母时达到了巅峰。
二老宽容,非但当年没责问过跪在他们面前道歉的他,如今瞧见他手臂伤了,竟还怪起了左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