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岳点头。
等送走池正业后,他叫来鲍全:“安排两个信得过,功夫好,擅于追踪和隐藏的兄弟,盯着这个史乐山,尽量搞清楚其来历。”
只要弄清楚他背后的主子是谁,就知道是哪个皇子将手伸到了西北走私。
只是还不等鲍全派出去的人调查清楚,史乐山就自己爆了身份。
见池正业不接招,他直接道明了身份:“池管事,你是不是信不过我?这是我家主子的手谕,这下你信了吧?”
池正业看着太子的印鉴,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推脱道:“这……那咱们更不能,就咱们刘记商行这点货,哪儿能卖到西北啊。这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他实在是怕跟太子的人打交道了。
史乐山不知这里面的缘故,还以为池正业有所顾虑,笑道:“池管事真是谨慎,是担心这事会对商行造成不良的影响吗?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刘记商行愿意,我们可想办法将刘记商行加入到官府供应商中。小人接到一个好消息,这不是国库紧张吗?朝廷有官员提出今年多进行一次互市,因此在过年前后两国官府还要举行一次贸易,刘记的货送过去,能拿到数十倍的利润,池管事可不要错过这么好的事。”
官府与拓拓儿人贸易,商品也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最简单方便的方式还是召集商人,因此给了一部分商人准许经营权,再给一定的商品范围与数量。
这部分商人大多都是背后有人的商队,不然摊不了这么高利润的好事。
以前池正业之所以想巴结上太子,找个靠山,就是想捞到这些有油水的好差事。
只是好处还没捞到,池家就遭殃了。这些权贵是不可能白给好处的。
所以哪怕史乐山说得再动听,他还是不为所动:“多谢史管事的好意,只是咱们刘记不过是做点小本买卖,大本营在南越,这西北山高水远的,实在是抽不出那么多的人手,也做不了这个买卖。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史乐山完全没想到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处,他拧着眉说:“池管事,这个买卖稳赚不赔,利润比你们下南洋还丰厚,而且安全性还更有保障。这事,你要不要跟七公子商量商量?”
池正业敷衍道:“好,等七公子回来我一定转达史管事的好意。”
至于七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怕是遥遥无期。
史乐山只得悻悻而归。
等了几日,见池正业没有答应的心思,
只得北上回京。
京城,太子听说了这事,很不高兴:“这个刘记商行未免太不识趣了,都给他们这样的好处了,他们还不答应,他们想要什么?”
以往,一听说他的身份,哪个商贾不趋之若鹜的。
史乐山附和道:“可不是,这刘记商行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忘了提刘记的话事人是池正业,当然,他即便提了太子贵人多忘事,也未必记得这么号小人物。
太子蹙眉想了一会儿问道:“这个刘记商行在广州商界的力量颇大,他们跟平王可有关系?”
这点史乐山查得很清楚:“小人暗中查访过了,不曾,刘记的当家人刘七公子跟平王殿下没有任何的往来。”
“刘记的当家人也姓刘,排行第七?”太子感觉有些奇怪。
史乐山笑道:“小人初到南越时也怀疑过,但小人远远见过那位刘七公子一次,就是个白面富家公子哥,哪及得上平王殿下。更何况,广州城的人都知道,平王在军中训练,这个刘七公子却喜欢窝在家里钓鱼逗鸟的,很多人都在一天内同时见过他们,这又怎么会跟平王殿下有关系呢?”
“这倒是,就老七那稀里糊涂的性子,也折腾不出刘记商行这么大的摊子。”太子心里那点怀疑打消,又提起了刘记,“这刘记龟缩在广州,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好招揽啊,还得想想办法。”
太子表面上对晋王说不在意,实则心里也是防着老七的,只是老七要排在晋王后面罢了。所以他也希望能削弱一部分南越的实力,比如将南越最出名的商行纳入麾下,一是多了银钱来源,二也是能帮他盯着老七的一举一动。
***
同一时间,晋王的探子也回来了,仍将刘记商行列为了重点呈报给晋王。
晋王看完后递给了傅康年说:“若非有人同时看到那刘七与老七同时出现过,我都要怀疑这刘记商行与老七有关系了。”
傅康年笑着说:“应该不可能吧。这个刘记商行我好像也听说过……想起来了,陈怀义的弟子于子林好像与刘记的东家相熟。”
“还有这事?”晋王大喜,陈怀义,于子林那都是自己人,这相当于刘记商行也是半个自己人。
傅康年点头:“没错,回头臣问问陈怀义。”
晋王叮嘱道:“虽说都是自己人,但更不能亏待了自己人。听说太子有意将刘记商行纳入今年西北第二波互市的名单,我瞧过了,他们主营的几种产品都是拓拓儿贵族喜欢的,能换不少银子、马匹、牛羊,将他们加进去也挺合适的。你跟陈怀义说一声,看看刘记商行还需要什么,能帮的咱们尽量帮。”
傅康年也认为有了陈怀义这层关系,刘记商行乃是囊中之物,给得再多,最后也是自己这方的,因此也不吝啬,笑道:“好,臣明白了。”
跟晋王谈完后,他便去见了陈怀义。
简单的寒暄过后,傅康年直接切入正题道:“听说于大人与刘记商行的东家私交不错?”
陈怀义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万万没料到,最先被人盯上的不是殿下,而是刘记商行多年积累下来的巨额财物,真真应验了那句财帛动人心的话。
好在南越离京城远,商贾又最是低贱的,陈怀义完全可以装糊涂,他有些惊讶地问:“刘记商行?是一家很大的商行吗?”
“陈大人不知?”傅康年很意外。
陈怀义摇头道:“子林不曾与我说过,想是不重要吧。”
傅康年一想也是,从京城到南越,一封信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两三个月。一年也只能通几封信,他二人通信没提起也实属正常。
于是傅康年将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告诉了陈怀义,笑道:“据广州城的商人说,刘记商行的东家和于大人私交非常不错,于大人几次去广州住的都是刘府。因此,殿下想请于大人帮忙引荐一下刘记的东家,不知方便不方便?”
陈怀义自不能拒绝,当场就表态:“急吗?若是事情紧急,我这就写一封信给子林,让人带去找他。”
傅康年没有拒绝:“那就麻烦陈大人了。”
陈怀义当场提笔写了一封信给于子林,说什么听闻子林与刘记商行的东家私交甚笃,正好晋王殿下的使者有些事想找刘记商谈,劳烦子林从中引荐等。
傅康年见了很满意,笑着将信装进了信封里,拱手对陈怀义道:“有劳陈大人和于大人了。陈大人放心,晋王不会让于大人从中为难的。”
陈怀义心跳骤然加速,感觉又有事要发生,忙道:“只是从中搭桥牵线罢了,不为难,这事成与不成,实不敢保证,唯恐有负殿下所托啊。”
“诶,陈大人已是帮了大忙,后面的事成不成,那是下面的人办事能力的问题。”傅康年赶紧道,接着话音又一转说,“况且,殿下不打无准备的仗,你就放心吧。”
陈怀义当时觉得疑惑,但等第二天上朝便明白是傅康年这话的意思了。
太子还没放弃拉拢刘记商行的想法,因此在朝堂上常为民向皇帝启奏:“陛下,京城这几年出现了白糖,深得京城百姓的喜爱。据臣了解,此物乃是从南越传出的,而经营白糖的便是一家叫刘记的商行。”
延平帝也很喜欢白糖,自从白糖出现,宫里的糕点花样都多了不少。
他笑着问:“常爱卿今日怎么关心起白糖来了?”
常为民继续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家刘记商行的生意做得非常大,除了白糖,还经营盐场,其生产的食盐白如雪,没有一丝涩味,深得百姓喜爱。家中略有余钱的都愿意花更多的钱买白糖和刘记的食盐,因此臣提议将这两样商品也加入到西北互市中,翻十倍的价格,想必拓拓儿人也愿意接受。到时便可以更低的代价拿到西北的毛皮、牛羊、骏马。”
皇帝自己也是愿意为更好的糖和盐花银子的,推己及人,他觉得常为民这番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西北互市形成多年,已有一套既定的规则。
他询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认
为呢?”
有大臣家中或是亲戚又或是投效的商人是互市的指定供应商,自不愿有新的商人来分一杯羹,因为拓拓儿人能拿出来交换的物资也是有限的。
白糖和食盐确实好,尤其是白糖,冰天雪地,人又饥又饿的时候,冲一碗糖水喝了,精神头都要好很多。
拓拓儿人哪能拒绝这种好东西。
所以他们坚决反对:“陛下,这互市都快要提上日常了,贸然插入一家,怕是来不及了,不若等下次再说吧。”
至于下次,他们有的是新借口。
常为民不依了:“钱大人,这次的互市是临时提出来的,日期都还没定,如何来不及?再说了,这是拓拓儿人求着咱们,不是咱们求他,完全可以将日期往后挪。咱们堂堂大景,莫非还看这等蛮夷的眼色不行?”
这话明显是给钱大人上眼药。
钱大人看延平帝脸色不愉,连忙驳斥道:“常大人你少血口喷人,我可没这意思。这不是事情都定下来了,多一个商队,住宿、日程等都得重新安排,耗时耗力。”
陈怀义看两人吵得差不多了,感觉自己说话的机会到了,站出来道:“陛下,钱大人所言也有道理,不若这样安排,既然刘记商行带的都是拓拓儿人必须的商品,等其他商人先交易三天,再让刘记商行入场,如此也可不妨碍往年的各商家的寻常交易。”
钱大人怕的就是自己人的货被比下去,陈怀义这个方案完美地解决了这一点。
他当即表态:“陛下,陈大人所言有理,这样可将拓拓儿人榨干。往年,他们不愿意换给咱们的好马,今年没有其他多余的物资了,想要白糖和上好的食盐,他们只能掏出压箱底的好东西。”
这话深得延平帝的心。
游牧民族的马好,大景也想多购些优良的骏马,但拓拓儿人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宁可多出些皮毛、奶制品、牛羊,也不愿意把上好的马卖给他们。
傅康年趁机道:“陛下,刘记商行还出产棉布,这也是拓拓儿人很喜欢的。棉布做贴身衣物,柔软贴身舒适透气,可将这也加入进去,不愁榨不干拓拓儿人。”
“好,棉布也加上。”延平帝痛快地拍板。
反正要晚三天入场,钱大人等也表示支持:“陛下圣明。”
君臣都很满意,晋王这时候出来泼冷水了:“陈大人的主意是好,但南越距西北甚远,途中要多次换乘船只,马车,行路艰难。刘记商行未必愿意,晚三天入场,若是拓拓儿人的东西都交换完了,实在是拿不出东西交换,那刘记商行岂不是白跑一趟,辛苦几个月,还要搭上不菲的运输费用。”
钱大人不屑地说:“一个小小商贾而已,陛下能允许他们加入西北互市,是他们的荣幸,哪还有挑三拣四的道理。”
傅康年不赞同:“钱大人,陛下最是体恤百姓,商贾也是在百姓之列。让人白跑一趟,还贴钱,你愿不愿意?咱们大家都买过刘记的白糖,这东西在江南在京城都有的人是要,若不能保证卖
出去,人家何必大老远跑这一趟?况且,这也不在陛下考虑此事的初衷。陛下开恩,是为大景百姓谋福利,也是为了掏光拓拓儿人的老底,而不是为了折腾咱们自己的百姓,便宜拓拓儿人。”
这话说得钱大人无言以对,他扁了扁嘴:“那傅大人有什么好主意?”
太子也眯起了眼,在心里冷哼,晋王分明也是盯上了刘记商行,跟他抢着拉拢刘记呢。他倒要看看傅康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傅康年思索片刻:“其实这事也简单,给刘记商行一些优惠即可,比如减免其一部分的商税,以弥补其损失。如此一来,哪怕是可能卖不出去,刘记商行跑这一趟也不会太亏。这样才能让刘记愿意年年拿出好货吊着拓拓儿人。”
户部尚书郭富听到他这慷他人之慨的话,完全不想说话。
这户部尚书是没法干了,晋王要银子的时候,傅康年就天天卖穷叫惨,在朝堂上声嘶力竭,什么不给银钱就是延误军机,如今晋王暂时不要银子了,他就替户部穷大方。
也不想想,户部前几年的窟窿还没填上呢。不然今年哪会重提多开一次互市。
他们户部在想方设法地增加国库的收入,他倒好,轻飘飘一句话,又要让他们户部损失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银子的税收。真要理论,他傅康年又有无数的理由和借口,自己说不过他,就别在朝堂上自讨没趣了。
郭富半耷拉着眼睛,懒得开口,见他都不表态,户部其他官员也缄默了,只是心里都不大痛快,实在是户部的工作太难干了。
户部的人都不作声,其他官员就更不会叫了,刘记减免一部分税负,最后也不是他们掏银子。
于是这事就愉快地通过了。
只是在快要退朝的时候,郭富站出来,黑白交杂的胡须一抖一抖的:“陛下,微臣这些年幸得陛下信任,执掌户部。只是如今微臣年事已高,头晕眼花,老糊涂了,无法再担此重任,还请陛下另择贤明掌管户部,允许微臣告老还乡荣养天年。”
听到这话,陈怀义下意识地瞟了郭富一眼,郭富祖籍是哪儿来着?
是并州还是隔壁的相州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