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掌柜笑容有些微妙:“这个,我,我明白了,好的,没问题。”
冉文清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笑道:“苗掌柜,我们家的那个店铺会长期开着,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广州的白糖价格没法涨太高的,只有运到更繁华又缺糖的地方才最划算。”
刘记白糖相当于是给广州城的白糖定了价。
也就现在还新鲜,大家怕买不到,所以高价也会购买。
但等过一段时间,大家发现刘记白糖这个店铺还一直开着,谁还会去买其他商人的高价糖呢?
但若不加价,商人们不但赚不到钱,还会贴些人工、损耗之类的进去。
苗掌柜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连忙笑道:“多谢冉管事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这批白糖能尽快交付吗?我有一艘船两日后要出发。”
载重几十万斤的大船随便找个地方也能想办法塞下这一万斤的白糖。
冉文清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说道:“没问题,明日便交付。”
双方约定了时间和地点,苗掌柜急着回去腾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了。
龙天禄留了下来,拱手对冉文清说:“多谢冉管事。”
若不是为了给他的船厂拉生意,冉文清他们不会采用这种方式销售白糖。
毕竟白糖是个紧俏货,根本不愁卖。
冉文清摆手:“龙管
事太客气了,你我同为一家,都是替公子做事的,理应同心协力。公子交代过,咱们要不遗余力地帮船厂做大,龙管事尽管放手去做就是,有事公子替你担着。”
龙天禄感觉这话有些奇怪,而且他也察觉了,冉文清他们这些人对七公子的态度特别恭敬推崇,不像只是个为东家卖力的管事。
他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的杂念,笑道:“冉管事说得是,替我谢过公子,那我回去忙了。”
冉文清将其送出了门。
***
一万斤白糖整整拉了十辆马车,这么大的队伍瞒不过有心人。
所以很快就有人知道苗掌柜从刘记拿到了白糖的事,而且还装在上船北上,趁着过年这波大赚一笔。
想也知道,白糖在北边会更稀罕,拿过去价格翻倍都不是问题,而且还能给苗掌柜扬名,带动他店铺其他商品的销量。
看着他得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好处,其他商人也蠢蠢欲动。
不管跟刘记商行有没有打过交道,都厚着脸皮找上了门。
但这些人别说刘子岳了,连冉文清的面都没见到。
门房只有一句话:“我们家公子最近事务繁忙,没空谈白糖的事,您改日再来吧。”
客气是客气,但拒绝也非常坚决。
该不会是刘记商行没有白糖了吧?
但只要去“刘记白糖”看过的人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铺子还天天开着呢。
有脑子灵活的私底下打听苗掌柜成功的秘诀,很快就知道他是被龙天禄带去刘府的。
破案了,原来是真的要在龙江船厂定了船才能搭上刘记商行。
以前也照顾过龙江船厂买卖的商人赶紧找上了门,还真有用。
龙天禄仗义,表示愿意帮对方说情,然后领着这些人到了刘府,见了冉文清就是对着这些人一通夸,夸他们当初在龙江船厂下订单,帮了自己多少忙等等。现在他们需要白糖了,也请冉管事给他个面子,通融通融。
冉文清故作为难的样子,最后叹了口气,表示公子重视龙江船厂,重视龙管事,你带来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一人五千斤的白糖吧。
虽然数量不是特别多,但他们也拿到了白糖啊。这批白糖搭着船北上,肯定能赚一笔钱,最要紧的是跟刘记商行建立了合作关系,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自己也可以厚着脸皮上门蹭蹭了。
两人一唱一和,效果非常好,最后这些商人都满意地走了。
见这些人不但没吃闭门羹,还真的买到了白糖,剩下的商人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了。
有些气性大的,不吃这一套,恼怒地骂道:“好个刘七,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已,还搞强行搭售这种事,真以为咱们离了他那点白糖就没法活了吗?大不了老子不做这白糖的生意就是。”
有个人附和他。他们这些人都是跟龙江船厂没任何生意往来的,现在也不缺船,不可能为了拿下白糖就又去订购一艘船。
但更多的人保持沉默。
这个刘七横空出世,有点邪门,才不到半年的时间,又是棉花又是白糖的,都是市面上比较紧缺的物资,而且量还特别大。除了他,根本找不到取代的供应方,尤其是这白糖,估计除了他手里,就没人有这玩意儿。
现在是他们需要刘七的白糖,不是刘七需要他们的船只,轮不到他们拿乔。
那气性大的见大部分人都不吱声,有些恼火:“哼,你们要舔刘七,那就去舔吧,老子不奉陪了。”
说着就走了,有三个人跟着他走了。
余下的几十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声。
最后还是周掌柜说:“刘七公子这条件虽说苛刻了点,但也是人之常情。他的白糖不愁卖,价格也公道,卖谁不是卖?当然要紧着跟自己关系好,对自己有利的人了,换了咱们也会这样做。”
陶掌柜摸了摸鼻子:“话是这个理,可我上半年才从罗氏造船厂订购了一艘船,现在根本不缺船,总不能为了那点白糖又白白订购一艘船不用吧。我倒宁愿他的白糖涨点价,我多花点银子都行。”
这倒是,不少人都有这个烦恼。
若是现在需要订船就算了,跟哪家造船厂订购都一样,不如便宜了龙江船厂,但他们现在偏偏不缺船只。
周掌柜叹道:“我估计七公子的白糖也不会太多,正好需要订船的就去找龙江船厂,若是没这个需求的就算了吧。往年没有白糖,咱们这生意不也一样做了。”
话是这样说,但新品种,还是很受人追捧的新品,拿到可不仅仅是赚这点钱的事。
他们拿了这些糖,还可以用于疏通关系,提高店铺的名声。尤其是在外地,都没有糖,他们家店里独一份,那还不得在当地出名。
店铺名气有了,财源也就跟着滚滚而来了。
但周掌柜说得也有道理,目前不缺船的只能作罢了。
倒是有两个正好需要订购船只的,脸上充满了喜色。
等人散了后,刚才还说都一样的周掌柜立马叫来管事:“老冯,你去一趟罗氏造船厂,就说咱们前阵子订购的那艘船不要了。”
那只船年后才能完工,现在不要,罗氏造船厂虽有些损失,但也还好。
老冯有些犹豫:“掌柜的,咱们可是交了一半的定金,这……毁约可都拿不回来了。”
得损失小一千两银子。
周掌柜说:“我知道,按我说的去办,咱们毁约,理应将这个定金赔付给船厂。”
他毁约,赔钱也认了。
老冯约莫猜到了他的心思,劝道:“掌柜的,这,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万斤白糖也不过是四千贯钱,咱们运到外地去,就算能翻个倍,扣除运费和人工等费用,估摸着也就能赚两三千贯钱,若是刘记只肯卖五千斤给咱们,那再扣除掉违约的定金后,咱们基本上没得赚。还要因此得罪罗家,会不会不大好?”
他们跟罗家也是老熟人了,做过好几次生意。
周掌柜轻哼:“有什么不好?当时罗英才不也收了李老板的好处临时毁约吗?而且他还没告诉对方(),?げ虎??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至少提前通知他了。而且我毁约,我也赔了他银子,现在船只建了一半,他们船厂也亏不了什么钱。”
他有种预感,若不攀上刘七,他以后一定会后悔。
刘七特意拿白糖搞这么一出,就是想发展壮大龙江造船厂,正是他投其所好的好机会,错过了这次不一定有。
所以哪怕要赔付不少的定金,周掌柜也认了,他准备赌这一把。
老冯听了这话,想想也有道理。他们违约,也算是比较厚道的,这么早就通知了罗氏造船厂,最后损失银子的也只是他们家,罗氏造船厂并不会吃亏。
若是能够找到新的客户,那艘建了一半的船,还可以继续卖,罗氏造船厂还能多得一笔银子。
罗英才也是这么想的。
听老田汇报了周掌柜派人来说不要船也不要定金的消息,他先是很生气:“这个周掌柜怎么回事?船都快要造好了,他却突然说不要,你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掌柜的生意很平稳,也不存在着临时筹不出钱来的事。
而且即便周掌柜手里头现在有点紧,他们都是老熟人了,大家也可以打商量,延期交付嘛。
田管事的头压得很低,小声说:“小的已经打听过了,好像,周掌柜派老冯来取消订单的同时他自个儿去了龙江船厂。”
“他去龙江船厂做什么?”罗英才狐疑地问。
田管事硬着头皮道:“应该,应该是为了白糖吧。”
“什么白糖?这白糖跟龙江船厂有什么关系?”罗英才大惑不解。
田管事心里发苦,这事广州城的商人大半都知道了,大少爷都没有听到点风声吗?
他只好简单地讲了一下最近的传言。
罗英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为了讨好刘七,从他那儿买到白糖,周掌柜竟不惜跟咱们解约赔钱?”
“小的猜应该是这样。”田管事苦笑道。
罗英才气得肺都快炸了:“好个老周,为了点所谓的白糖竟置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于不顾,说毁约就毁约,我倒要看看,他这么舔刘七,能拿到什么好处!”
田管事没接这话,垂着头问:“大公子,那这艘船是先放进仓库里,还是拆了?”
“先放着吧,他不要有的是人要。等有人来订购了,直接推销这艘船,时间短,费时少,咱们还能白白多赚个九百两银子,何乐而不为?”罗英才撇嘴说道。
他们罗氏造船厂又不是只有周掌柜这么一个客户,多的是人想订他们船厂的船,这船啊,不愁卖。
田管事有些不安,劝道:“大公子,周掌柜也是咱们的老客户了,要不咱们趁着他还未跟龙江船厂签定契书的机会去拜访拜访他,让一些利,兴许周掌柜砍再往日的情分上会改变主意。”
周掌柜毁约在前,他
() 还要去他面前装孙子,凭什么啊?
罗英才不干:“不用,就凭他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等下午,罗英才就被打脸了。
因为接二连三有人跑来毁约,一下午整整有四艘已经开工的船不要了。
虽说因为定金的缘故,船厂也没亏多少银子,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船厂里的工匠没事可做。而且传出去,也会影响罗氏造船厂的信誉。
别人会想,为什么这么多船交了定金都不要了,难道是罗氏造船厂的质量不行?
更重要的是,不少人有跟风的习惯。
看别人都弃罗氏造船厂而选择龙江船厂,不少人也会想,万一下次他们也需要跟刘记商行打交道呢?提前搞好关系很有必要,瞧瞧苗掌柜他们,就是吃了提前打好关系的好处。
龙江船厂也是广州比较出名的船厂,船的质量和价格都比较不错,找谁不是找呢?何不找个对自己来说更有利益的造船厂呢?
这一刻,罗英才才意识到这事对罗氏造船厂的打击比他想象的大多了。
他焦急地说:“备马,我要去拜访周掌柜。”
田管事不放心,赶紧让人备了马,自己也亲自陪着去。
但到了客栈,周掌柜却直接说:“实在是抱歉,罗大少爷,田管事,今日我已经与龙老板签订了契书,订购了一艘船。”
不止如此,他还拿到了一万斤的白糖。
龙英才没想到自己都放下面子来找周掌柜了,还碰了这么个钉子,脸色很是难看。
田管事知道大势已去,赶在龙英才前面说:“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周掌柜休息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合作,我们船厂一定给周掌柜一个最划算的价格。”
“好说好说,老冯送客。”周掌柜也敷衍地点了点头。
罗英才气愤地出了客栈,实在憋不住了,还没上马车就骂了出来:“背信弃义的老东西!”
老冯还在后面呢,听到这话不乐意了:“说到背信弃义,我们哪比得上罗大少爷啊。我们可是按规矩办事,该赔的银子我家掌柜也承担了,没半句怨言,不像有的人……”
说罢,连基本的礼节都不维持了,直接甩手走人。
罗英才指着他的背影:“好,好,一个下人也敢给本少爷甩脸子,什么玩意儿!”
田管事连忙将他拉上车:“大少爷,您少说两句,先回去吧。”
这客栈住了不少南来北往的商人呢,大少爷在门口破口大骂,别人怎么想?
罗英才气鼓鼓地上了马车,低咒了一路。
田管事劝道:“大少爷,突然发生这种事,咱们还是赶紧回府禀告老爷吧。”
他感觉还是要让老爷子出来主持大局才行,不然这恐怕只是个开头。
罗英才想起老爷子将小五那个杂种带在身边,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先不用,老爷子身子骨不好,别拿这些事去烦他。这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田管事想到罗老爷子满头的白发,还有日益衰弱的身体,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