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错了,是我不应该,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闭了闭眼,等待着疾风骤雨般地暴怒,然而耳边传来男人地叹气声:“夏夏,爸爸知道不是你的错,都是他逼你的。”
从爸爸的神色里,夏夏看到了失望、无奈,却不曾有一丝责怪,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豆大的泪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滑过白皙的脸蛋儿,留下一道道痕迹。
周耀辉摸摸女孩的头,似是种安慰亦是种原谅:“好了夏夏,都不请爸爸进去坐坐吗?”
夏夏才反应过来,话说了半天都还没请爸爸到屋里坐坐,今天周寅坤不在,家里也没有他的人守着,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她抬手抹了把下巴残留的眼泪,立刻说:“刚才只顾着说话了,爸爸你快进来坐。”
“爸爸你先坐,我去给你沏杯茶”,她忙活着,还不忘回头看看那张久违亲切的脸,只是看着,就不自觉的笑了,笑的时候眼中也是酸涩的,或许是觉得不真实,也可能是怕再一次失去。
醇厚甘鲜的红茶端到周耀辉面前,茶杯放到桌上,茶香并未勾起男人的兴趣,而是手边刺眼的儿童画册引得他注意,他才打算去拾,就在手触及到的同时,女孩比他先一步捡走。
夏夏眼神躲闪,紧张地说:“这个碍事,我拿到一边去”,她在侧边的单人沙发坐下,顺手把画册遮到身后。
“夏夏”,周耀辉叫了声。夏夏看过去对上他的眼睛。
“你现在,几个月了?”
“六个月多”,夏夏撑在沙发边缘的手尴尬地收紧。
周耀辉喝了口茶,“你想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女孩眸色一僵,手不由攥皱了奶白色的沙发绒布,回答不想,爸爸会失望的,回答想,这个孩子恐怕就留不住了,“爸爸,这个我问过医生,医生说,孩子月份大了想要流掉是要做引产的,但超过五个月风险就比较高了,搞不好很可能会大出血的,而且在泰国擅自打胎……是违法——”
话音未落,男人就接过话来:“没关系的夏夏,爸爸认识很多私人医生,技术都是很好的,别说是六七个月,就算是足月,你也不必担心。”
“夏夏,只要你想,爸爸就会帮你的。”
足月,那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即使别墅里冷气开的不算很低,夏夏脊背也感到隐隐发冷,仿若冰凉的链条缠绕禁锢每一寸肌肤,寒意刺骨。
周耀辉看出了她的迟疑,继续说:“夏夏,周寅坤就像个没感情的怪物你是知道的,所以他没有软肋,不过现在不同,没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妻儿,假如一个怪物拥有了人类的情感,那么他也同时拥有了人类的软肋,如此一来就变得好对付多了,所以,你说他最终会不会死在自己爱的人手里,会不会因为失去自己的孩子而痛不欲绝?”
“所以,爸爸是要杀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吗?”夏夏脸倏地白了,眼中失了光,身体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他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你也都看在眼里,夏夏是要站爸爸这边,还是周寅坤那边?”
向着周寅坤即是跟爸爸做对,而且爸爸说的也没错,他做了太多坏事,还杀了爷爷,是烂人、恶人……
可肚子里的孩子又有什么错。
见周耀辉眼色愈渐凛冽,夏夏也越来越害怕,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丝笑,调整好发颤的嗓音:“爸爸,我,我上楼去吃个药,怀孕以来身体不太好,贫血也很严重,要按时吃药才行,那……爸爸你等我下。”
对面的人点头,夏夏才起身离开,忐忑交杂恐惧,脚底像灌了铅,怎么都走不快。
不确定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仅仅是本能性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推开卧室的门夏夏就直奔桌上的手机,她警惕的看了眼身后,确认没有跟上来,才手抖着去拨那个她从来不会去打的电话号码。
号码一遍遍的输,偏偏每次都会按错数字,好不容易号码输对,就在拇指触碰到拨通键的瞬间,她又停下,心里很清楚,拨了这通电话,等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爸爸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很可能还会给爸爸带来麻烦,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怎么可以知错犯错?
想到这,夏夏打消了念头。
屏幕还亮着,由于思绪混乱她也没管那么多就准备放在桌上,而下一秒手里的手机就被夺走,周耀辉瞧了眼屏幕中显示的号码,冷脸盯着她:“夏夏,你要打电话给谁?”
“没,没谁…”夏夏才伸手过去想要拿回来,男人就摁了拨通键,顺便放了免提。
嘟了两声那边接起来,熟悉的声音,懒懒的语气:“怎么了?兔。”
心蹭地提到嗓子口,夏夏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所有的话都噎着,跟哑巴没什么区别。
周寅坤没得到回应则又问了句:“干嘛不说话?”,对方连个声儿都不出,那边明显着急了:“周夏夏,说话!”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眼眶就开始发热,他是在着急她,怕失去她,他所有的强势带来的不仅是伤害,他护过她。
此时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绕过周耀辉直径冲夏夏过去,突如其来的举动夏夏吓到腿发软,她张张口想要叫电话那头的人:“周——”
名字都没喊全电话就被挂断,两名医生大步凑上来抓着她的胳膊就要将人强行拖走,她拼了命的挣扎,“放开,放开!放开我!”
强拉硬拽之下夏夏被拖到门口,而自己的爸爸完全无动于衷,她扯着脖子回头看他:“求你了爸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到最后夏夏甚至大着肚子跪在地上压低重心,来抵抗拖拽她的人,而那点力气跟重量实在不敌两名成年男性。
“放开!救命!救命!”,挣扎反抗的同时夏夏声嘶力竭的喊着,颤抖的嗓音诠释了所有的无助:“周寅坤,周寅坤!”,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软弱如泄洪河堤,眼睛就像开了闸的水管,哭的厉害,整个人都近乎崩溃。
“兔,兔,醒醒”
“夏夏,怎么了?”
“醒醒”
耳边声音逐渐清晰,夏夏终于听见那个人在唤她,潜意识中的世界越来越模糊,白昼变成了黑夜,屋内光线昏暗,只亮着暖黄的床头灯,男人的脸凑近,在眼前放大:“三更半夜的喊人名字,做梦了?”
不明亮的灯光下,那双红通通的兔眼睛里还汪着泪,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周寅坤没料到周夏夏说梦话都会叫他的名字,正盘算着逗弄几句,她就撇着嘴哭了,都哭出声了,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自己用手抹眼泪。
害怕、愧疚、羞耻,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极为压迫的窒息感,她消化不掉便只得以眼泪的形式宣泄出来。
“兔,梦见什么了?吓着了?”周寅坤把哭兮兮的人搂进怀里,一手轻轻抚着纤薄的背,那眼泪顺着赤裸的胸膛滴在深蓝色的床单洇出朵朵水渍,也滴在男人心上灼的他心疼。
夏夏记得很清楚,梦境里爸爸让她打掉肚子里周寅坤的孩子,但她认为爸爸没有错,错的是自己,她的怕在于之后那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怎么看都像是黑白无常,直接把她吓破了胆。
听人说噩梦要说破才行,这样就不会成真,夏夏稍稍抬头,嘴角一抽一抽的:“我梦见有好几个医生,他们要把我带走,要给我打胎,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他们还强拉硬拽的,我跑也跑不掉,家里又只剩下我自己,唔唔唔唔——”
都说孕妇容易焦虑情绪波动大,疑神疑鬼的,严重的情况下还会无缘无故找邪茬儿,今儿个他当真见识了。
倒也不错,告状诉苦总比不搭理人强,被个梦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兔,好歹能心甘情愿地偎在他怀里,男人笑了,粗糙的手掌胡乱擦擦女孩脸上的眼泪:“有我你怕什么,梦都是假的。”
夏夏还抽着,哭的停不下来,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至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今天不知怎的,无论如何都调整不好了。
没完没了地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以免她背过气去,周寅坤想了个法子:“兔,电视剧看不看?上回咱俩看的那个台,没准儿现在正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