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一面引她进正殿,一面道:“太医见主子爷发热心烦,且有苔少脉虚的症状,说是得了暑伤津气之症,请主子爷务必清暑泄热,开了老长的方子,已经命人熬制起来了。”
颐行哦了声,提着袍角进了西边的凉阁里,进门就见皇帝仰在一张罗汉塌上,肚子上搭着清凉毯,一手搁在额头,果真脸色不大好,白里泛着青。她原以为怀恩有意骗她来,故意把症候说得重些,没想到果真抱恙了,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赶紧上前叫声万岁爷,“您怎么了呀?难受得厉害吗?”
皇帝听见她的声音,两眼微微睁开了一道缝,哀声说:“朕病了。”
颐行点了点头,“奴才知道您受累,这一路上胡天胡地打猎,野味儿都快把我吃吐了。”
皇帝白了她一眼,“和打猎有什么相干?是热河百姓盛情难却,朕不能避而不见!可巧冰又用完了,外头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朕险些热死在车辇里头。”
他带着委屈的声口,字字句句都在控诉做皇帝有多不容易。
是啊,大热的天,百姓能穿个汗褡儿,摇个蒲扇,皇帝却只能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紧他的龙袍,一点不能松懈。不过生了病的人,难免有点小脾气,听他喋喋的抱怨,颐行就知道,万岁爷矫情的毛病又要犯了。
她只能顺着他的意儿,边给他摇扇边宽解他:“老百姓为嚼谷奔忙的时候,您在吃山珍海味;老百姓解暑嚼冰的时候,您顶着大日头受人参拜,各有各的难处嘛。一味享受的不是明君,咱们大英立世几百年,每一朝的皇上都是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您今儿受的苦,老祖宗能瞧见,他们八成聚在一块儿,正夸您好呐。”
皇帝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么说怪}人的,朕身上不好,你可别吓唬朕。”
颐行忙笑了笑,说不能,“我在这儿陪着您,您就安安心心的吧!”言罢回头瞧了门上一眼,怀恩正在外头忙着,便扬声问,“那个解暑的药,熬得了没有?”
怀恩远远呵了呵腰,说快了,“奴才正催着呢,要紧是才到行宫,有几味药欠缺,是打发了人出去现买的,因此耽搁了点儿时候。”
这么着也没辙,只好先用土法子。御前侍奉的小太监端了清水来,颐行便摘了护甲打手巾把子,控干了水给他递过去。
可这人自觉有了撒娇的底气,愈发登鼻子上脸起来,并不接她的手巾把子,只是拿眼睛一乜,示意她伺候。
瞧在他正病着的份儿,颐行只好弯腰细细给他擦拭。皇帝的肉皮儿那么细嫩,沾了水,愈发像才出锅的虾饺似的,透出如缎如帛的色泽来。就是眼下苍白了些,可怜见儿的,一副好欺负的柔弱相。
颐行替他仔细擦了面颊耳朵,见他领口扣得紧紧的,便道:“万岁爷,把您的纽子解了吧,脖子也散散热气儿,才好得快呢。”
皇帝嗯了声,闭着眼睛,抬高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