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粉止血效果好的出奇,可那滋味恐怕也是极其痛苦。
即便沈欲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可后背肌肉止不住抽搐的情形仍显出身体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知虞愈发无措,只觉自己下手重了,上完药后便生怕他受凉,替他将贴身的里衣给披上。
因他背朝着自己,坐在榻上的姿势又不便绕到正面,知虞本能地双手绕过他窄腰,自身后替他系好系带。
偏偏他光是坐在这里,便也高大得遮挡人视线。
手指摸瞎般系了几次,好几次挠在对方腹上,惹得男人沉声发笑,一把按住她的手。
柔嫩的手指被他攥在掌心,被粗粝的指腹磨得有些发痒,彼此体温有所差异,肌肤相贴之处便更是敏丨感得厉害。
知虞怔了瞬,正要抽丨出自己手时,对方自然无比的举动却比她更快,绕过她的手指夺走她掌心下的系带,三两下便将带子扣好。
她发觉自己似乎是想多了,难免感到脸热。
“将桌上的药也一并端来给我。”
沈欲语气如常地吩咐。
知虞自榻前稍稍后退,忙又转身去桌旁端来。
心里到底记得他当日照顾自己时的情分,也不忘捎带上一份蜜饯,等他喝完药后,便下意识要效仿他照顾自己时的情形,喂他吃下。
可偏偏脑袋里在这时候想起了当日他和沈蓁在凉亭里的那一幕。
彼时沈蓁也是要喂他的蜜饯却被知虞的到来生生打断……
不妥的念头浮上心头,捉住蜜饯的手指又蓦地缩了回来。
偏偏沈欲已经启唇要含住,被她这么一退缩,倒仿佛在逗他玩似的。
沈欲不由朝她看去,知虞亦是察觉出自己的
突兀。
她捏着蜜饯愈发讪然,只当自己方才拿起蜜饯是想给自己吃的,放到自己嘴里不说,还甚为尴尬地找补起来。
“这蜜饯还挺甜的……”
可她越是这么说,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反而越是怪异。
稍稍反应了一下,知虞才恍然想起来,刚才那蜜饯已经进了一半到他口中,是被她生生地给扯出来的。
上面也许不仅有甜的滋味,还有他唇舌触碰过的痕迹。
沈欲只随手捡起另一块蜜饯,目光掠过她的唇畔,“蜜饯还有许多,倒也不至于从我嘴里抢食儿。”
话里若隐若现的暧昧,让知虞脸颊蓦地一烫。
目光慌乱地扫见外面廊下的婢子都不自觉低下头去,仿佛也听到了这暧昧的话语。
光是听着,不知道的只怕都要生出天大的误会,当她故意用唇舌去勾他舌尖的食物似的。
知虞拧了拧帕子,只作出无知模样硬着头皮接住他朝自己递来的蜜饯,好似仅仅因为贪吃才继续咬入口中。
原是想铺垫一下再讨论正经事情。
可越是铺垫就越是混乱,知虞索性就直接生硬地切换了另个话题。
“沈姑娘因为柳嬷嬷的事情一直都很忧心,甚至都病了。”
她忍着心头对当日事情的一些阴影,软声道:“薄然,柳嬷嬷她……”
沈欲淡淡打断,“不是告诉过她了,柳嬷嬷是去养病了。”
知虞知道这是谎言。
说不通这件事情,又还想同他提提休书的问题。
可又怕自己心急地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只好先专注沈蓁这处。
“先前答应要同沈姑娘赔不是,薄然觉得今晚如何?”
“是今晚么……”
沈欲若有所思地启唇答她,“自然可以。”
……
黄昏时,沈蓁昏沉地睡了一场,醒来后让阿冉拿来镜子,发觉自己面容仍然憔悴。
苍白没有血色,阿冉嘴里说是什么冷清动人气质,可却也失了一分活气。
可巧,白日里拒绝见她的夫人竟主动过来看她。
不仅没有恶语相待,反而还提到了沈欲。
“郎君说,晚上会过来一起用膳。”
到底和沈欲置气太久,对方又从不是个会给别人台阶下的人。
沈蓁迟疑了一瞬,不由问道:“可是夫人从中为我说和?”
知虞拿捏不准她的心思,怕她会生出反感。
可沈蓁像是看出了什么,只是有些意外,语气复杂道:“多谢夫人……”
知虞一番心思转过,心道还是罢了。
她固然要逮住机会给沈蓁使绊子,可也不能一口气都不让对方消歇。
对方身子不好,总归不好在这时候给她心里添堵。
可别扭的话知虞还是说了两句,“我也只是不希望薄然这几日心情总低沉罢了。”
沈蓁破天
荒地留下知虞一起。
又想到晚上可以和郎君和解,她便也不再躺着,起身开始收拾。
等晚膳用完后,几人喝着茶消食的时候,沈蓁又开口道:“郎君,我想等柳嬷嬷病好了再去看望她。”
沈欲道:“随你。”
沈蓁见他语气仍旧柔和,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心情也一下子开朗了不少。
甚至也很是客气地替知虞斟了茶水。
见着眼下气氛正是和谐,竟也是少见的光景。
知虞只似模似样地说道:“这茶水味道极好,正好今日让人买了天香阁的糕点来,配这好茶才更有滋味。”
说着便让婢子端了上来,一盘分为六扇,每一扇里都有口味不同的糕点,或是晶莹剔透或是作成了憨态可掬的形状,色香味都极其出众。
沈蓁自有礼数地品尝了一小块,赞了句“好”。
知虞暗暗扫了沈欲一眼,心道今日总算可以当着对方的面将这事情给了结。
她冲着沈蓁将赔不是的话说出口,“说来先前是我吓糊涂了,还望在菩提庵的事情,沈姑娘可别介怀。”
沈蓁有些意外,亦是答了句“无妨”。
下一刻,知虞便用公筷夹了栗子糕放在对方盘中。
“想来这是你喜欢的栗子糕,你也尝尝。”
知虞做完最后一个步骤,正要松懈下来,可周围一些人的面色反而一下变得怪异。
阿冉见状,忍不住道:“我们姑娘从来都不吃栗子糕的。”
知虞以为她又在和自己故意抬杠。
可今日着实和谐,她也不愿在这样的氛围下与对方计较。
只笑着缓解渐渐僵凝的气氛,“这怎么可能,沈姑娘最喜欢吃的不就是栗子糕吗?”
沈蓁面露迟疑,继而竟也顺着阿冉的话道:“夫人恐怕是弄错了,我并不喜欢吃栗子糕。”
“而且……”
“我自幼一吃栗子糕就会浑身长满红疹,有次不留神误食之后,险些喘不上气。”
她放下手中的竹箸,语气并没有糊弄的意思,“夫人若不信,也可以问问郎君。”
知虞见她面上认真,不似作伪,思绪也渐渐有些凝住。
“可薄然分明说……”
在梅花巷时,沈欲分明和自己说过,沈蓁最喜欢吃栗子糕。
单单是想到这处,知虞的脑袋里瞬间懵住。
沈蓁说沈欲也知道。
那么他当时竟还亲手喂她吃了许多个……
那时候,沈欲双眼不能视物,可心性却仍旧和善恬淡,待知虞的态度也极是温柔。
她以为,那就是他私底下对待沈蓁的态度。
后来也是用那样温柔亲昵的皮囊,唇角含着一抹笑意,喂着她一口一口吃下可以让“沈蓁”足以致死的剂量后,甚至还能做出宠溺模样……
若这些都是真的。
那是不是说明……
那
样温情的画面也许都极有可能只是他从头到尾一手营造出来的假象。
跌入谷底后的沈欲不仅并没有分毫的和善可言,千疮百孔的内心也只会充斥着恶念与邪佞。
他防备所有人,就像那个恰好触碰到他底限,被他冷漠割开喉咙的婆子。
纵使眼睛看不见,也一样不妨碍他那深沉的心机,将一颗破绽的种子不动声色地种下。
他日,这人终究还是会栽倒在他手里。
好叫他知道,昔日趁他眼盲时算计他的是哪个。
仔细想想,书里的沈欲也的确向来都是这样的人,他走一步时,便已经将日后的十步都给算好。
城府之深,令人毛骨悚然——
余光瞥见那抹玄色袖摆,知虞的呼吸霎时间都微微窒住。
沈欲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拈起一块糕点,挟在玉白指尖递到唇畔咬了一口。
“还是那家店铺啊。”
“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喜欢了……”
语气莫测的话音落下,身畔冷汗涔涔的美人似乎都再隐忍不得,蓦地起身碰翻了凳子,脚下急急地要退后。
却在后背靠近门帘前被人一把捉住了腕。
铁钳般的禁锢攥得细腕几欲折断。
沈欲缓缓垂下眼睑,语气恍若关怀,“夫人累了吗?”
知虞脑袋一阵阵空白,半截小臂甚至都被他捏得发麻,在沈蓁眼皮底下更不敢有更大的动作。
“不……不累。”
沈欲轻笑了笑,柔和的嗓音却好似掺入些许幽沉。
“不累就好。”
“否则今晚去你房里,只怕体力消耗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