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扇起来的风,扇得案上灯火幽暗了一时,房内的气氛在冬夜的寂静中低低压了下来。
秀娘再看不清自家姑娘的神色,只见她什么也没再说,把药书俱都放回到了书架中,转身离开房间,往跨院制药去了。
秀娘愣住,站在通往跨院的暗门前恍惚了半晌。
当晚军中出了些状况,滕越带人出了门,之后又派人回家捎了信,说去了下面的卫所,晚间不能回了。
入夜后城里刮起了大风,廊下的气死风灯都被刮灭了一盏,但风太大了,仆从也不好再点了挂上去,幽暗似被裹进了风里,从廊下游走在柳明轩的各个角落。
将军没回来,姑娘在跨院制药到很晚才回了房中歇下,秀娘想跟她说两句什么,但她似乎心绪不高,只安排了几句接下来制药卖药的事情,就不再多言。
这场北风直到翌日上晌才消停下些许,将军还是没回来,秀娘则跟着姑娘去了一趟城东小院。
邓如蕴先叫了长星,把打听来的周围不远的私塾先生都盘点了一遍,其中那些收的学生多的,她就不作考虑了。
有两位经年的老举人束脩颇高,但学生不多,邓如蕴准备抽时间带着玲琅去拜访一下,但今日只能先让长星去递了帖子,等着人家的回音。
她吩咐问了这事,替外祖母把了脉,见她老人家一切尚好,就开始收拾院中的草药。
涓姨先跟她说了几句话,但转了身就叫了秀娘到一旁。
“我怎么瞧着蕴娘不怎么想说话?在滕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滕家倒没发生什么事,但秀娘低了头,“是我一句话说得不好,把姑娘说成了这样。”
涓姨惊奇,蕴娘从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她连忙问秀娘都说了什么,秀娘便把昨日的事都同涓姨讲了来。
涓姨听完,也默了一默。
再转身看向秀娘,也道,“你那话当真不该说。”
秀娘目露几分委屈,涓姨长叹了一气。
她目光落在院中蹲身收拾草药的邓如蕴身上,过于明亮的日光映着她的眼睛睁不开,但她还是把石板上晒得药草,一一数着,一捆一捆地扎了起来,那么地认真,就好像拉扯着邓家难过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要把这个家养好一样。
以她眼下的处境,她只想把这个家养好,旁的什么都不想去想。
“那些事在蕴娘心里早就过去了,蕴娘不提,我们还提这做什么?”
她看着蕴娘忙碌的身影,问向秀娘。
“若你从前也曾那么喜欢一个少年将军,他从不曾知道,也不曾有过任何回应。如今签了契约做了他的契妻,他却在这契约里心里有了你,你该是怎样的感觉?”
涓姨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可蕴娘确实她奶大的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儿,蕴娘是什么样的心思在她心里清清楚楚。
涓姨说着,幽幽又叹了一气。
“蕴娘不是不守契约的人,彼时那情形,她也确实感激林老夫人拉了咱们一把,这般,她更只想把这契约,照着林老夫人的意思完成好。你觉得林老夫人,会想让滕将军心里挂上蕴娘吗?”
涓姨一连几个问题,把秀娘问得心下完全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乱提,”她懊恼地垂了头,“我怎么那么笨,跟姑娘说这个干嘛?”
涓姨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也不要太在意,“将军要如何咱们也管不了,以后能怎样,都是老天爷的意思,咱们只盼着蕴娘顺心就好。”
可只怕是连她,也不能完全顺从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