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思绪纷杂,没有头绪,随意地拐入手边的的一处糖水铺子中坐下。
这铺子是一对夫妻所开,香甜的桂花饮清甜,又融入了用花茶和杏仁去除了腥味的羊奶,最后浇上一层浅金透亮的桂花蜜。
淡淡的桂花和花蜜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开来,这样甜蜜的味道,在江南时,她就非常喜欢,师兄也常常去带她尝天南海北的桂花饮。
她和师兄的过往怎么也回忆不完。
想让她和师兄完全分割开来,哪会有那么容易。
从小到大,陪在她身边时间最久的,除却白术和紫苏之外,便是师兄。
如果说人活过的一生是一条轨迹,那她的过去,便是和师兄紧紧缠绕而密不可分的。他年长她几岁,他看着她长大。
喜欢他,在意他,想要独占他……这些情绪,她都曾有过。
若非真的喜欢过,她不会在得知师兄拿走那封信,得知利用和背叛之后,那么想让他去死。
他死了,在她记忆里,他就还可以勉强是干净而完美无缺的。
如今,再面对活生生的师兄,她却没了那种,迫不及待想让他去死,不要玷污了记忆中师兄的念头。
若是她重新获得了自由,离开了容厌,那……师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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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月在走入软禁他的院落时,隐隐嗅到一面墙外,有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是冬月,没有桂花,那便应当是哪个糖水铺子里头的桂花蜜。
这处院落不大,看守他的人却很多。
楚行月自认和容厌水火不容,可他沦为阶下囚之后,意料之中的刑罚、报复,容厌居然一直都没有对他下手。
这处小院有一个二层的小阁楼,站在阁楼上,疏影横斜之间,能看到西墙巷道外的街道一角。
那是一家糖水铺子,香甜的桂花蜜味道便是自此而来。
这日晨间,他站在阁楼之中,往外去看时,那处糖水铺子支起了几面小桌,其中有一张桌前,坐着一个极为美丽的女郎,雪色的肤、沉静的气韵,让她像是走入凡尘的仙魅。
她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汤勺舀起一勺,小口小口尝着这桂花饮的味道,她或许没有看到,她落座之后,这家糖水铺子周围的人都多了起来,男女老少都会不经意朝着她瞧上一眼。
楚行月也看得目不转睛。
从她姣好的侧脸,到她手中捧着的桂花饮子。
他也想起了,少年时天南海北的糖水。
她那时体弱,这类吃食不能多用,她却总是贪这一口,夏日的酥山、四季的茶水、饮子,都喜欢。
他不舍得不给她,又不舍得不顾及她的身子,只能废着心思打听,哪家铺子的用料少一些糖,也能少一些份量、养生一些,一听说有还不错的,便会带她去。
她幼时分明是受了苦的,全身竖起尖刺,宁愿谁也不喜欢她,也不要让自己受到委屈。
后来却一年又一年,被他养出了极为娇贵的脾性,偏偏自己又没有察觉,还以为自己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磨难都能受,将自己的身体和情绪都搞得浑身是伤,还自以为不重要。
虽然总是有些倔脾气和硬骨头,却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世上最可爱的姑娘……
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她太苦了。
楚行月的手指扶在窗台上,指尖轻轻移动,勾画着她的轮廓。
他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烙印在脑海中。
长大的她,亭亭玉立,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漂亮,怎么也看不够。
他的曦曦。
一片乌云飘荡过来,将落在她身上的光线遮去了一些。
楚行月眼中的情愫缱绻而留恋,深深的眼底,却始终留着另一层冰冷的理智。
那么,她为什么会在这呢?
她自己一个人,容厌不在。
天牢中的那一眼,容厌对她的在意一眼就能看地明明白白。
按照他对容厌的了解,容厌喜欢上的东西,不论如何,都不会允许那东西有二心、有从他身边离开的可能,否则他宁愿割舍、毁去。
那容厌怎么会放她独自一人出来呢?
这不对。
他以身犯险来到上陵,北疆牵制住容厌手底下大部分的兵力,想要让大邺安稳,容厌在其余疆域的兵力便不能大幅调动。
后方的皇城便空了下来。
容厌似乎在按照他的计划走,可楚行月心底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容厌不是喜欢顺人心意的人。
细思来的种种不对,楚行月眼底却微微泄出一丝笑意。
今岁的上陵,开年注定了得要背水一战。
他,或者容厌,死亡才能让两姓数十年的争端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