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刚愈的阿史那雄河一连几日都在启夏门城楼上备战,到傍晚,却依然听斥候回报敌方毫无动静,他怒冲冲地返回府邸,张着手让宠妾周文君解除盔甲,往外披了一件薄氅,一屁股坐在廊庑底下的胡椅上,一边任由婢女打着团扇,一边搂了文君抱怨道:马立擘就是个懦夫,便宜没贪着,又不肯无功而返,光是驻扎在那地,意为一探长安虚实,若搁我说,只要许我一万人马,就能杀得他落荒而逃,龟缩武关再也不敢出头,没了这只蝇鼠在旁,我也懒得成日家,内郭外郭奔波。
文君从来不对政事军务说三道四,此刻也不例外,她半倚半坐,一把画扇轻动,两人共享清凉,那天生柔媚的声嗓,似更因这扇底徐风卷得悠扬:将军伤势才愈,这两日又奔波劳碌,妾身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又奈何不能为将军分忧,也只能稍尽绵薄之力,早前亲自下厨,备下几味肴蔌,将军一边享用一边听妾身琴唱一曲,权作舒缓如何?
美人如此贴心,雄河大为赞许,果然放开怀抱贪享欢愉,口品那几味精致佳肴,耳听曲调轻快的瑟琶伴唱,稍眯了眼角,半软了腰身,翘着两撇八字胡,目光先是看女子从樱桃红的袖子里,露出一截纤纤细细的手腕,那晶莹剔透的肌肤,柔嫩得让人垂涎,真恨这时琵琶半抱,挡了敞领里那一抹丰盈。
所以当一曲终了,雄河啪啪击掌,却没有高喊再来一曲,他迫不及待将文君拉入怀中,正要狎昵,却被小手稍稍一阻,文君半垂着眼,夕阳照得她一侧发鬓似染霓色,像极了西域上等的葡萄美酒,看得雄河只觉满口发甜,辩不仔细这异常的滋味,究竟是因视觉还是鼻子里醉人的体香引发。
妾身向将军讨赏,能得一盏水酒润喉否?
赏!赏!赏!雄河一迭七、八声,极为爽快不说,眼看着美人仰首将金碗里的美酒一饮而尽,恨不能自己变做酒水被女子喝下腹去,于是也要开怀畅饮,就算文君提醒将军伤势方愈,不能贪杯的话也没能阻止雄河的酒兴,拍着胸膛证明自己已经彻底康复,仗着一贯的海量,更不担心贪杯误事。
他没有留意今日不过才七、八盏酒下肚,醉意已经弥漫了眼睛,更没留意美人莞尔笑容下,隐藏着的冷诮森凉。
这酒里加了闻香醉,不伤身,不致命,却足够让人昏睡过去,状如大醉。
而文君,是先服了解药的,她会一直保持清醒。
阿史那雄河的其余家眷,并不及从突厥王帐接来长安,他纳了文君为妾,也只能将内宅琐事交给文君打理,他当然并不设防文君,他以为区区一介青楼女子,被他看中,有望成为新朝王公姬妾,简直就是麻雀变成凤凰,受宠若惊还不够,又怎会心怀不甘自毁长城?
雄河又哪能料到他的出现,几乎彻底断绝了文君对于将来的期望,一度心如死灰,欲走绝路?
天色将昏,霞光未褪,将已经酊酩大醉的突厥将军扶上床榻,听着这个男人的酐声如雷,文君静坐窗前,不再需要强颜欢笑的美人神色冷竣,她看着自己鲜红的蔻甲,记忆里满是那温柔多情的郎君,用沾着凤仙花汁的细毫,一笔笔为她涂染玉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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