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便书告十四兄,让他尽力吧。
听十一娘这话,贺烨方才垂下眼睑。
他没有回头,因在思量,贺湛视王妃俨然手足,明知王妃有孕在身,又何需一定要书告她这件事故?贺湛分明也有不得已,也许正是想到王妃并不会赞同调离燕国公,仅是晋王的志向,并不足以让贺湛服从,可王妃的志向究竟又是什么呢?
承德九年暮秋,长安连连暴雨,冬季便似乎到来得格外仓促,令人措手不及。
贺湛手执那封语句虽长,用意却甚简明的回信,明明一目了然,然而他却逐字逐句看得认真,良久,方才毁于炭火,看那薄薄一页字笺,被炙焰噬为灰烬。
窗外天色已经黑尽了,暴雨却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声势浩大欲若摧城,但贺湛的心情却分明是轻松了,他叹息一声:晋王烨,到底是作出正确决定。
黯沉沉的天幕无星无月,只有时而隐隐一道银雳,但轰然的炸响却迟迟不闻,仿佛是在层层阴霾下酝酿,若响,便有千钧之重,足够摧毁天地。
他知道蒋师之卜已在逐渐应验,浩劫将至,但他却不能确定已经作出的努力,能否挽回华夏江山于这灭顶之灾。
总还是要尽力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又怎能半途而废?
这个晚上,冷风催灭满廊灯火,贺湛却长久徘徊在充斥天地的森黑里,默默计划着,等待黎明。
高墙深宅里,不闻市井梆声,却有一盏灯火被女子掌着过来,婉萝并没想到她的夫郎竟然彻夜未眠,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职,明明知道甘州势危,政务繁重,夫郎为此忧愁难安,她虽无能相助,亦不能劝解安歇,夜间也该备好饮食,总不该让他独自煎熬过这漫漫长夜。
此时天色仍未放亮,连隐约的苍霭也未曾,贺湛见婉萝过来,才知已是起身梳洗的时候,他见她只低低挽着把乌发,披了件半旧长衣,一边接过灯烛,一边说道:都说了不用你过来,又不是没有仆婢服侍,天更冷了,走这一趟受寒又何必?
多少关心的话,婉萝却因丈夫眉心的疲倦而咽下,她只微微笑道:若不走这一趟,亦不能安心。
贺湛拉了婉萝的手步入书房,夫妻两沉默无语的用了早膳,他换上朝服,外披雨笠,沉默无语地穿过雨幕,登车入宫。
这些日子以来,各处衙值气氛同样凝重,韦元平已经就是否开战的问题数回征询,贺湛之前态度一直暧昧,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不知战乱必不可免,而是还没有等到太原的回音,如今终于等到了,他却并没打算畅所欲言。
今日并非朝会,等闲官员无需入宫,故而虽是大雨滂沱,一路上倒也顺畅,宫门外下车,正遇徐修能,贺湛倒也没有细究是巧合还是必然,既为同僚,甚至还算得上同党,一笑抱揖见礼,寒喧着往衙值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