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想起多年之前,德宗临终时刻似乎也是这样面色苍白手脚冰凉人事不省,昏睡时多清醒时少,和儿子此刻情形一模一样。
看来这回,真的无力回天了,她这白头人,真的只能将黑发子送走,悲怆的情绪到底还是延着心脉一点点攀缠上来,不那么疾快,却又无比紧狠地扼住了她的喉咙,一声低泣是真的克制不住了。
正在佯装瞌睡的十一娘不得不惊醒过来,手足无措便要请罪,却被太后阻止,食指轻竖于唇上,示意她噤声。
太后比谁都明白,这不是悲痛欲绝的时候,自古国君临终,对于禁内中人而言都是惊心动魄时刻,尽管她这时已然大权在握,尽管这时的她再不似当年德宗驾崩一般生杀握于人手,可也不能有半分吊以轻心。
于是放开了儿子的手,太后拉起十一娘步出这间纱幔相隔的寝卧,到了外间跽坐下来。
这几日,伊伊辛苦了极为慈爱的安抚,这时轻靠坐榻的太后俨然一如普通妇人,甚至显露出疲惫憔悴来,与早前率众逼宫发号施令的强悍果决截然不同。
但十一娘知道这不过是伪装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目的,一切都是出于这个妇人的日常习惯。
十一什么忙也帮不上,怎当辛苦二字?
你已经做得甚好了,若非你让兰婕妤赶往知会,我还不定如何心急,总算听闻圣人已然清醒,心头大石才重重放下。
十一是因谨记太后日前嘱托,怕有奸逆擅改圣意,十一年小,不能服众,兰婕妤为圣上身边人,由婕妤出面,应比十一娘更加适当。这是十一娘早就盘算好的说辞。
太后微笑颔首:我就知道你聪慧过人,关键时候必然不负寄望伊伊,圣上清醒之时,不知有何交待?你在殿内,应当听得仔细圣上这么一睡,也不知要等何时才会清醒,我心里实在焦急,不知圣上可曾交待过储君之事?
来了!太后这时应当已经盘询过陆哥,迫不及待需要她的印证。
十一当时只是听闻圣上十分愧疚不能再尽孝,嘱咐晋王代替圣上好好孝敬太后,不能违逆太后嘱令尚不及提起立储之事,便不支病痛。
稍长的沉寂。
虽然太后一直还握着十一娘的手,但女孩心里实在忐忑,她虽笃定陆离决不会将天子之言原话转告,可实在拿不准陆离究竟会怎么说,而她必须这么说,是因为已经察觉太后对贺烨的乖巧心生猜疑。
衍儿果然这孩子这般孝顺,越发让我这母亲心如刀绞。太后哀哀哭泣着,也不知这时是否真的感觉悲痛,但十一娘自然需要柔声宽慰,足足过了一刻,太后才终于停止了这场感慨凄凉:忙乱一夜,伊伊也好生歇歇,这几日还得劳你侍疾,如今情势,我是真没多少可以放心嘱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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