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媪挑了挑眉,再次看向一边滴溜溜打量四周陈设,一边露出鄙夷神色的长者,仍然不动声色,话却说得甚有深意:小娘子好教养,这都是姜姬往常教导?
庶母也有教导,但更多是阿媪指点拘束。
这话显然是将功劳分给了自家乳媪。
萧媪颔首,却是赞扬傅媪:阿傅果然不负娘子所托。
不想这一候竟过了小半时辰,到底柳小娘子这具本身年幼,想来从前也没受过严苛教管,小腿阵阵发麻,几乎连知觉都没了,恍惚间,这让柳小娘子想起真正的生母那些年教她礼规时的情境,大约也是这样的年龄,硬是每日必须跽坐上整个时辰,还得练习描帖,当时她苦不堪言,而如今追忆,心里只有一片黯淡,真恨不能,回到当年再见母亲慈颜。
娘,还得等多久呀,我要闷死了。能这般童言无忌的当然是才三岁出头的艳绝小娘子。
在良贱不婚的铁律下,大周一众姬妾都必须是良籍出身,若有子女,倒也能当一声庶母,可诸如阿娘此类称呼只专属嫡母,这要是放在别家,好比萧媪这等身份甚高的仆妪是可以纠正甚至训斥的,但只不过,眼下萧媪只是看了一眼姚姬母女,仍旧肃坐于下首苇席置若不闻。
柳小娘子不由莞尔一笑,看来柳氏门风确实不错,至少恪守主仆之别尊卑有序,萧氏这个主母想必不容悍仆张狂。
好不容易,刚才的侍婢又反转来了这处,仍是笑吟吟的有请诸位前往堂屋。
与厢房设置的屏榻有别,厅堂北窗不远,阔阔一面字屏,上书正是《诗经》名篇秦风无衣,观那手飞白,真正有如绝锋剑摧、惊势箭飞,似有凛然之气迎面袭来,却让人精气一振,柳小娘子只觉小腿的酸麻都一瞬缓和,匆匆一眼,又见字屏正下设着的长榻上,趺坐那身着交领襦裙之贵妇,容颜与多年前竟丝毫无别,依然冷艳。
正是萧氏。
而两旁俏立的柳七娘、九娘两位显然拔高了个头,这就和记忆中大有区别了,不过虽然整体气质看着沉稳不少,那眉梢眼角仍难免透出几分好奇暗窥来,这才泄露出稚气。
地上已经摆好了锦垫,柳小娘子先跪了上去,直到艳绝妹妹也摇摇欲坠地跪下后,两人这才同时顿首相拜。
好了,起身吧。冷冷清清的语音,萧氏并没有显出与庶女们久别重逢的亲切,当然就更不可能与柳小娘子抱头痛哭追忆一番心腹婢女后来共侍一夫的姜姬多么红颜薄命了。
倒是嫡姐柳九娘上前扶起柳小娘子时,冲她挤了挤眼,不无亲密地道声:妹妹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