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疼痛而渗出的汗珠滴进眼里,刺得视线模糊了一下,但妖鬼少年还是认出了出现在这里的少女。
阴山琉玉。
无色城城主的女儿。
……也是当年他试图逃出无色城时遇见的那个小姑娘。
“这是琉玉小姐送来的伤药,去换身干净衣裳,把身上的血和污泥都洗干净,别脏了贵人的眼。”
派人送阴山氏的大小姐入了楼上观席,管事推搡着妖鬼少年回了后场。
布满符箓的大门拉开,关在后场里的数十个妖鬼齐齐抬起头来,当他们看到那妖鬼少年身上深可见骨的鞭伤时,管事在一片静寂中感受到了令他如坐针毡的不适。
被削去利爪,囚在笼中的野兽。
但仍然是野兽。
“看什么看!”拇指粗的戒鞭在地上狠抽一声,管事借着这鞭子给自己壮胆,“今日有贵人观战,谁敢不卖力,可没他这么好的运气!”
狝狩场的妖鬼没有一个没挨过戒鞭,对这声音几乎有种反射性的惧意。
但这个叫鳞的妖鬼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那双鬼气森森的绿眸没有半点活人的波澜。
一想到他方才盯着九方彰华的眼神,管事至今都有些心有余悸。
这妖鬼是不怕死不怕痛的疯子,是用尽酷刑也不能让他像狗一样发自内心顺从的硬骨头,但他偏偏也是整个狝狩场内最能打的妖鬼。
管事毫不怀疑,这个妖鬼少年只是在等到一个时机,时机一到,他会展露出他真正的獠牙。
就让九方家的长公子除掉他多好。
他死了,无色城会更安全,仙家世族都会因此而受益。
阴山氏的大小姐从未踏足过狝狩场,怎么偏偏今日突然来了?
管事离开后场后,不少妖鬼围上来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眼瞳幽绿的妖鬼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寻了个角落解衣疗伤。
半凝固的血和衣裳的残片连在一起,用触肢扯下来时带着碎肉,他不得不发散思绪,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没见过的世族公子突然要置他于死地。
见过一面的阴山氏大小姐第一次出现在狝狩场上,解了他的困境,还要他上场为她而战。
他生平最恨,就是在狝狩场上被人当成逗趣取乐的狗。
妖鬼少年手法熟练,替自己迅速处理好了伤口,粗布麻衣盖住了他身上嶙峋伤痕,他阖上眼等待伤口愈合,脑海中却又不期然浮现出方才见过的那张脸。
他在狝狩场里见过无数贵人,对这些出身高贵却内里草包的仙家世族毫无幻想。
但她似乎有些不同。
她轻而易举地救了他,不带任何施恩之意,也毫无居高临下的怜悯同情。
那样的明媚自信,就好像——无论是妖鬼还是其他什么人,能为她而战,本就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
少年抬头望向后场顶棚泄露
的一线天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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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
九方彰华很少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但这一次,他心底有无法遏制的悔意翻涌。
他受前世影响太深,忘了如今的琉玉不是前世那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她,他突然反常拒绝,琉玉自然会好奇缘由,甚至会偷偷跟上来想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
是他太心急,太畏惧妖鬼墨麟的存在。
冥冥之中,竟然促成二人比前世更早见面。
“茶商送到狝狩场的昆山虎梅是今岁最好的一批,琉玉,你……”
“不要。”
坐在他左侧的少女以手撑头,身子朝另一边倒,看也不看他:
“这里的茶水是脏的,我不喝。”
九方彰华斟茶的动作一滞。
不要反驳,不要同她争辩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前世他就是露出太多端倪,才会最终与她渐行渐远。
“那就不喝。”
九方彰华温然一笑,没有半分介怀,又召来九方氏的副城主派来的人,耳语几句,下属得令离开。
“你对他吩咐了什么?”
迎上少女略带怀疑的目光,九方彰华眸色静如秋水:
“那少年受了数十道鞭刑,此刻上场,对手若太强,恐怕凶多吉少,我让人给他安排一个规则范围内最弱的对手,这样不至于伤上加伤。”
琉玉紧绷的神色微微怔松。
“……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他。”
“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要这么做?”九方彰华握着茶盏,垂目轻笑,“只是人赃并获,这是事实,你我虽出身不凡,却也无法动摇无色城的规矩,不是吗?”
琉玉没有回答。
她其实很怀疑所谓偷窃神玉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以九方彰华的身份,特意去为难一个狝狩场的妖鬼,实在不像他平日行事。
或许他特意隐瞒旁人来这里,是想来替这个妖鬼说情?
余光瞥见琉玉那拒他千里之外的坐姿微微改变,九方彰华饮下杯中茶水,紧绷如弓弦的心松了松。
十三岁的琉玉还太天真,比起一个素不相识的妖鬼,她当然会更信任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
接下来,只要那妖鬼在角斗场上赢下他的对手,按狝狩场的规矩,他就能免除刑罚,同时也能让善心泛滥的大小姐就此揭过这一页,从此不再踏足无色城。
——本该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