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麟。”
人潮汹涌的玉京街道。
少女将脸上的恶鬼面具掀开一半,露出一张灿若朝霞的明媚笑靥。
“牵住我呀,这么多人,跟你走散了怎么办?”
与他五指紧扣的那只手柔软修长,因常年用剑而蕴藏力道,轻轻一拉,就将他从幽深长夜拽进了喧闹红尘。
-
天色欲晓,窗外有鸟雀啼叫。
墨麟盯着房梁一动不动良久,咀嚼着留在脑海中的残梦。
是梦?
殿外传来脚步声,大步流星的山魈穿过回廊,衣角不慎被庭中积雪的松树勾上,他抽刀斩断松枝,脚步声在墨麟的房门外停下。
叩了叩门,待里面传来回应,山魈才推门而入。
“尊主,玉山那边传回密报,今年新岁夜宴,玉面蜘蛛又给各城城主备了重礼,这次比以往出手更阔绰,不只是各城城主、十二傩神中的鬼将鬼相,就连上四位里面,都……”
床榻上的妖鬼之主缓缓起身,半支着腿默然几息。
“是谁?”
“揽诸。”山魈报出这个名字,有些欲言又止,“尊主,密报也只说见到揽诸与玉面蜘蛛的人有所往来,但到底有没有被收买,其实也不能确定……”
“我知道。”
搭在膝上的手松松垂着,昨夜被梦扰了睡意,令墨麟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困意难消的不耐。
“揽诸不是想投靠玉面蜘蛛,他是对我不满而已。”
听了这话,蓝衣妖鬼的眉头微微一松,但随即又不太理解地冷下脸来:
“尊主待他够容忍的了,成日不见他在修行上用心,吃喝享乐倒处处都有他,喝多了什么话都往外说,至今没捅大篓子纯粹是他运气好,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墨麟听觉敏锐,山魈说到一半,他的视线已经挪向了门外。
下一刻,门外传来朝暝冷淡的嗓音:
“属下朝暝,叨扰了,不知山魈大人是否在内?若是方便,属下想在此等候,有一些话想询问山魈大人。”
山魈一听这声音,脸色更加难看。
“装什么客套,肯定是又想找茬,每次来集灵台就没什么好事……”
“别吵。”
墨麟扶着额角,沉郁眉目中含着淡淡警告。
“……是。”
自那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嫁到九幽后,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山魈只能庆幸这些从玉京来的人平日都待在集灵台,打交道的机会极少。
不过即便是每月最多一次,偶尔连一次都没有的碰面机会,极夜宫与集灵台的人也总是免不了摩擦。
里面的墨麟听着外面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越来越浓的争辩声,为的不过是庭院里的松枝被弄断,宫室内的地毯被山魈带进来的污雪踩脏之类的小事。
墨麟在偏殿内的淡香中又忆起了昨夜的那个梦。
梦并不连贯,多是一些日常画面的碎片。
梦里的山魈和朝暝关系完全不同,是私下能一起玩六博棋,输了在对方脸上贴纸条的关系,那个不爱说话但砍人很猛的朝鸢也会跟鬼女头碰头看新蛊破茧。
整个极夜宫内对琉玉最不满的揽诸,在梦中更是离谱。
不仅对她毕恭毕敬,甚至听闻有妖鬼与人族起了冲突,就连劝架也帮理不帮亲,和他认识的那个一心要打回玉京雪恨的揽诸截然相反。
玉京。
仙都玉京。
墨麟眼神有些放空,脑海里又浮现出神台穿过玉京城的天枢大街,巫傩起舞,妖鬼开道的画面。
鬼戏仙游祭,玉京,这两个绝不该扯在一起的东西,真切地出现在了他昨夜的梦中。
看起来就像是……
临死前的幻觉。
墨麟蹙了一下眉,视线在这房间内逡巡,定格在唯一一个称得上可疑的博山炉上。
“山魈。”
等两人不欢而散后,墨麟抬手动了动两根手指。
“把香灰带走,查一下。”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
但墨麟很快就发现,当日集灵台偏殿内的熏香并没有问题,不仅如此,他的梦还在断断续续的继续。
“——听说你离开集灵台的那天,将偏殿的香灰带走了?”
除夕夜宴的当日,琉玉与一众手执琉璃灯而来的玉京女使迟迟而来,甫一落座,便对墨麟轻飘飘地吐出这一句话。
她似笑非笑地偏过头来:
“你在怀疑什么?担心我给你下毒?”
墨麟沉默不语地对上她乌润眼眸。
那天从集灵台偏殿醒来之后,他的确冒出过这个念头。
与她成婚百年,他们是众所周知的一对怨侣,虽是夫妻,却不亚于政敌。
她不肯低头让玉京失了尊严,他也绝不会让她得到九幽的机密,他们各自代表着玉京与九幽,彼此相互提防,从未有过一日交心。
所以她在百年岁月里耗尽了耐心,试图除掉他回到玉京,也是有可能的。
墨麟瞥了一眼她面前那些大鱼大肉。
她施施然落座后只让女使随便挑了几样菜,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并且垂首用绢帕擦了擦唇,俨然一副食欲寥寥的模样。
可在他这些时日的梦中,她却与他同桌而食。
那些桌上有九幽的菜式,也不乏玉京的精致菜肴,她看上去胃口很好,不像眼前这个她,跟个只喝仙露的仙女似的。
“以你现在安插在九幽的暗探数量来说,我的担心应该不奇怪。”
墨麟垂眸饮了一盏酒,语调冷淡。
琉玉并不否认这点。
她远嫁九幽,尽管从玉京带了一些女使和侍从,但她心底很清楚,以妖鬼墨麟的实力,要是与她正面动起真格,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她一开始
就将调子定得高些,试探他的底线在何处,也方便她日后在九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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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分居集灵台,还是她这些年在九幽各处埋下暗探,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就连床帏中的事,他都几乎是顺着她的喜好来。
琉玉有时候会想,这妖鬼该不会喜欢她吧。
但更多时候还是在想,这妖鬼要是装的,那也太能忍了,绝不能大意。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停在了昨日从暗探口中得知最近妖鬼墨麟频频召见鬼医白萍汀的消息上。
受伤了?
近日他未出九幽,这些年四处作乱的疫鬼也少了许多,还有什么能伤到他?
召见那么多次也没治好,要不要问他需不需要玉京的仙医?
此刻的墨麟也是满腹疑问。
关于他这些时日断断续续的梦,墨麟猜测或许是一种能制造人心中所愿美梦的幻术或是迷药,但白萍汀数度替他彻查,都未能从他体内发现这些东西的蛛丝马迹。
最后白萍汀道:
“天下奇事众多,虽然我也有些难以置信,但尊主何妨大胆一些,试想一下,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是某种能够预知未来的术式呢?”
未来。
墨麟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
那些梦境或许的确不是制造人心所愿的幻术,因为就连他设想过最美满的未来,都不会有那样的场景。
妖鬼坦然行走与玉京城内。
他成了神州尊主。
而身旁这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大小姐,会用那样甜腻柔软的目光望向他,就好像……
他们是真正的夫妻。
墨麟垂下郁色难消的眼帘,就连眼前一如既往吵闹的新岁夜宴,在他眼底都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都给我安静点。”
殿内妖鬼瞬间收声,唯余下踩在桌案上大口灌酒的虎头妖鬼被呛到的咳嗽声。
旁边的琉玉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绿衣妖鬼冷声下令:
“不准踩在桌子上,不准用触肢抓菜,不准用口器舔盘子,脱了的人皮穿回去——鬼侍愣着做什么,去拿筷子过来。”
这下殿内就连呛酒的咳嗽声都听不见了。
黑衣蓑帽的鬼侍迟疑道:
“尊主……膳房应该没有这么多筷子。”
“那就现削。”
“……”
别说底下的妖鬼,就连琉玉这边一贯训练有素的女使们,也免不得偷偷抬眼打量。
一月未见。
这位妖鬼之主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琉玉早在进来看到这群鬼乱舞的场面时,就已经打定主意想中途离席,却没想到墨麟突然会说这样一席话。
刮目相看之余,心头某处似乎有微妙的触动。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