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她睁开发昏疲惫的眼睛。
在勉强拨开的缝隙里,岑芙看见了许砚谈的那张脸。
两人已经分开了一年,在榆安,在完全没有与他的回忆的地方。
许砚谈的侧脸显得那么陌生。
他猩红的眼角,隐忍而皱起的眉。
也那么陌生。
岑芙其实都明白,一开始她把爸爸的病重全部赖在许砚谈身上,只是她的逃避。
许砚谈有他的不对,即便是足以横截在两人爱情之间的错误,也绝不足以称之为害得岑康发患癌的成因。
她不过是在逃避。
逃避自己忽视家人的事实。
何芳华岑颂宜母女狼心狗肺,她明明那么摒弃厌恶,最终却还是和她们一样,只顾自己快活忘记了关心爸爸。
也曾在一些时候,她把对原生家庭的厌恶,施加了一部分在爸爸身上。
于是之后,那股罪恶感就像泼在身上的油漆。
怎么也洗不掉。
她曾无数次坠入那样的噩梦无法摆脱。
梦见自己在许砚谈怀里只图享乐,欢愉无度的时候,爸爸在旁边为了整个家消耗着生命。
得到爱这件事太过奢侈,这个观念已经刻进了岑芙的骨子里,融合一体。
她是罪人,她该赎罪。
到头来,她恨的人不是许砚谈。
她恨的人,是自己。
迈不过
去的,也不是许砚谈和岑家的坎。()
是她对这份愧疚,这份罪恶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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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爸爸离开了她,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岑芙的罪孽,也并没有终结。
它限制着她对幸福的欲望,束缚着她感情的波动。
它让她在无数黑夜惊哭,它让她不敢再想念许砚谈。
……
梦境的最后,岑芙回到了十九岁的那个夏天,刚得知爸爸患癌的那个午后。
崇京的医院。
人影进进出出的医院大门,她抓紧他的衣领,倒在他的怀里哭到抽噎。
岑芙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么细碎的,那么可怜的。
对许砚谈发出危急信号。
【救救我……】
【许砚谈……救救我……】
……
下一刻,有人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哗——!
把她扯出了吞没她多年的深邃海底。
岑芙倏地睁开眼睛,张开嘴巴,骤然呼吸。
热泪从眼角滚落,埋入枕头柔软的墓位。
眼前是模模糊糊的卧室天花板,窗帘那边已经有些透光,天已破晓。
她伸出无力发虚的手指,触摸了自己两眼角汩汩不断的眼泪。
越哭越起劲,岑芙轻轻抽噎,这一场翻来覆去不断转变的梦,几乎把她折磨崩溃。
床头柜上的智能闹钟还在一圈圈转着秒针,逼近发作的精准时间。
这样的梦岑芙不是第一次做。
可因为昨天晚上纤纤说的那些,实打实地打在了岑芙的心上,让她既惊愕又惊喜。
于是,这场噩梦更冗长沉重些。
岑芙不打算继续再在床上躺着回味,于是起身,把闹钟关掉,翻身下床。
早上六点半。
一杯冰镇黑咖啡,些许将她红肿的眼皮安抚下去。
八十平米的短租公寓她一个人太过宽敞,在清晨这样的时分,显得尤为孤单寂静。
噩梦的内容千篇一律,她醒了就忘。
只不过。
“哗——”水龙头一直在倾斜噪音。
她冲干净脸上的洁面泡沫,任由水珠滚落,盯着洁白的盥洗盆。
梦里的那句话就见了鬼似的在她脑子里,耳畔挥之不散。
【救救我……】
【许砚谈。】
【救救我。】
“啪!”
岑芙使劲把水龙头扣上,眼底暗淡。
她已经做好了与这心魇缠斗撕扯一辈子的准备。
没人能救她。
……
岑芙没了胃口吃早饭,她不紧不忙地收拾完东西,换衣服出门。
住的地方距离市检察院还有一定距离,坐地铁也要二十多分钟。
因为没有睡好,所以出门的时候岑芙如忙碌一晚回家那么疲惫。
她叹了口气,背上包出门。
打开房门迈出一步的瞬间,隔壁住户的大门同时被推开。
岑芙抬头,正对上许砚谈的眼睛。
他本就是衣架子的身材,个高腰窄腿长,穿着检察制服更是衣冠济楚,配上他那难以挑出瑕疵的五官,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察觉到她观察自己的眼神有些入迷,许砚谈甚是享用,抬起单臂架在门把手上,整个人歪倚些。
散漫不羁的劲儿从他西服外套的缝隙中逃逸出来。
岑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眨眼,回了神。
下一秒,她回过神的目光对上他等待已久的视线。
一夜痛苦的噩梦竟在看见他的瞬间尽数消弭,她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什么在挛动。
视线里,许砚谈靠在隔壁房门的边缘,一身制服。
笑得有些懒。
“岑导,上班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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