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茅岗围猎场上,陆曈被戚玉台恶犬咬伤的伤痕还在。
一瞬间,纪珣心中明了。
自陆曈被咬伤后,他给了陆曈很多神仙玉肌膏。
神仙玉肌膏是他亲手所做,不敢说用完疤痕毫无遗迹,至少会淡化许多。当时在医官院,他见陆曈疤痕不见好转多问了几句,陆曈回他说药膏贵重不舍得用,所以他多做了几瓶送与她。
那么多药,足够她将伤痕淡去。而非眼下这般明显,与当初无异。
如今看来,并非是她舍不得用。而是那些寻常膏药,已经对她身体无用了。
她做过药人,所以当初丁勇尝试新药时,才会一反常态激烈反对。
原来,这才是症结所在。
屋中鸦雀无声。
既是医官,都能瞧出她伤口的不对。林丹青颤声开口:“她……做药人多久了?”
裴云暎看向床上人:“我不知道。”
常进走到陆曈身边,再细细看过她脉,神色起了些变化。
“脉象看不出任何问题,若她真多年为人试药,身体已习惯各种药毒,难以寻出疾症根处。”
就像一棵表面完好的树,内里已被蚁群腐蚀,只有最后衰败之时,尚能被人发现端倪。
“常医正。”裴云暎突然开口。
常进看向面前人。
“救救她。”他说。
常进怔了一下。
他在皇城里见过裴云暎许多次。
无论这位指挥使外表瞧上去有多风趣亲切,平易近人,但常进每每看到他,总觉有几分发怵。裴云暎的名声,从来两个极端。不熟悉他的人总说他韶朗和煦,熟悉他的人却说这人乖戾可怖。
好似没人见过裴云暎真正对人弯腰的时候,皇城中就连行礼也带几分傲气,更勿提这样恳求的语气。
他总是游刃有余。
如今,这份冷静被打破,是为了陆曈。
看来,那些皇城里的传言并非是假。
关心则乱。
“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不可能放着她不管。”常进抬起头,“她是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从前是救人的医官,医官病了,就是病人。”
“林医官,”他唤林丹青,“除了疠所值守医官外,立刻让医官们都过来。陆医官病情与寻常不同,这难题一人不行,大家一起想法子。翰林医官院领了那么多俸禄,如今连个同僚都瞧不好,说出去也别当差了。从今日起,陆医官就是我们的病人,所有医官合力施诊!”
“是,医正。”林丹青匆匆出了门,去唤其余人了。
常进叫来纪珣,再度上前要看陆曈,裴云暎开口:“常医正。”
“陆曈下山前,要我将药筐里的黄金覃带回疠所。”
常进和纪珣一怔,二人这才注意到,被裴云暎带回来的药筐里,满满当当塞着一筐药草,最多的是一蓬蓬金色花,姗姗迎春,娇嫩鲜亮。
裴云暎声音平静:“她说,此花可解热毒,若赤木藤无用,纪医官不妨尝试用此花加入新方,换去两味药材,或可对苏南疫毒有用。”
二人都愣了愣。
陆曈已经发病了,看来极为虚弱,却还惦记着苏南疫病。
看来,她之所以冒着风雪上山,就是为了此花。
常进喉头有些发涩。
陆曈一直不爱说话,在医官院时待人也冷冷淡淡,医官们认为她性情本就如此,冷静有余,人情不足,作为医者,总是少了两份温仁。
如今看来,她不说是因为她能忍,明明自己深受病痛折磨,却还不顾危险进山。
真是个傻孩子……
……
疠所门外的药香又重新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