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将自己素日所用器具统统换为银质,为此,还曾引起御史弹劾,称言有损先祖规矩。
不过,规矩是人定的,在他撤了几个老御史的职后,此事就无人再提了。
梁明帝拨开御案堆成山的奏折,伸手接过药碗,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药水苦涩,饮尽后,喉间仍有酸苦残意,他抬手,丝帕拭去唇角药痕。
“傍晚时,皇后娘娘来过,在门外撞见贵妃娘娘,二人起了争执。”总管觑着帝王脸色,小心翼翼开口,“晚间太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才各自回宫。”
梁明帝揉了揉眉心。
皇后是为太子而来,陈贵妃也是为太子而来。
太子被禁足已久,两面都有些忍不住了。
他改立储君之意早有征兆,朝中两派争执不休,帝王心思却从未变过,元尧——一开始就是他心中继承大统之人。
元尧伶俐矫勇,最肖似他。
正如他肖似先皇。
正因这份肖似,先皇格外偏爱他,以至当年他的兄长、太子元禧纵然文雅通远,文武俊才,在先皇心中,仍比不得他的位置。
有支持他朝臣说,先皇或有改立储君之意,他心中期盼,到最后失望。
嘴上偏心的父亲,却仍要将江山交到兄长手中。于是元禧死在那场秋洪之中,先皇病重离世,所有兄弟死的死残的残,他登上江山大位,风头无限。
命运如轮盘,轮转不休,待他有了元尧,又最青睐元尧。
元贞鲁莽平庸,并非帝王之才,他亦不喜皇后,最忌惮的,还是戚家,那位曾经扶持他登上皇位、如今又支持太子继位的太师。
不过,戚清毕竟老了。
老去的虎不足为惧,唯一的儿子又已死在祭典,无需他出手,戚清已无斗志,不足为惧。
梁明帝望着桌上空银碗,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他决不学昏昧虚伪的先皇,他喜欢哪个儿子,就要哪个儿子做皇帝。皇权至高无上,既已走到高处,何须忌惮他人,自然是万事遂心,不必克制,不必依仗祖宗规矩。
他会替元尧扫清一切障碍——
“太后可有留话?”梁明帝问总管。
“不曾。”总管道:“皇上恕罪,奴才当时瞧皇后娘娘气急,怕惹皇上心烦,不敢禀告。”
梁明帝不耐摆手。
皇后来,无非是为元贞求情。如今大局已定,两个儿子,他选元尧。
太后常年礼佛,从不过问朝堂,这也是她能安然无恙这些年的原因。
梁明帝愿与她将母慈子孝之戏演到最后。
只是还有一个人——
“宁王可有动静?”
“回陛下,宁王殿下已数日不曾出府,未见异常。”
梁明帝面色发沉。
宁王是他唯一留下的兄弟,因当年他回京时自己已登上大统,手足又接连出事,宁王若再出事,未免惹人口舌。
他留着宁王一命,当个笑话养着,瞧不起对方,亦提防对方。
不过近来却隐隐令他有危机感。
多留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时候除掉最后一颗废棋。
窗外夜沉沉,浓重墨色像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呼啸夜风发出幽幽尖啸,伴随某些纷乱惊呼。
梁明帝蓦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