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纠葛。此人实在难缠,除掉他难免惹人怀疑,不过,看他对裴云姝如此上心,至少在裴云姝这件事上,他总欠她个人情。
似没料到陆瞳的条件居然是这个,裴云暎怔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盯着她的目光有些微妙:“怎么不提柯大老爷?陆大夫,你想蒙混过关?”
陆瞳心中一动,他果然猜到了。
她淡淡一笑:“你有证据吗?”
年轻人叹气:“没有。”
他摇头笑了笑:“成交,你与他有何私怨我不管。这件事我不会再插手,不过下一次,我不会包庇你。”
陆瞳有点意外,还以为他会试探一番,没想到他如此爽快就答应了,倒显得她有些小人之心。
她便从碟子里捡了块月团吃,月团是她从前最喜欢的奶酥油松仁馅儿,香甜得有些发腻。她慢慢吃着,对面裴云暎瞧着她吃,突然问:“陆大夫,你师承何人?”
陆瞳一顿。
裴云暎低头看着桌上雕红漆海棠花茶盘里剩下的月团,“你说我外甥女所中之毒当下难以化解,若尊师出手……”
这话裴云姝也曾问过她,陆瞳道:“家师已丧逝。”
裴云暎剩下的话便咽了回去。
陆瞳想了想,“我会努力为小小姐解毒,裴大人可以暂时放心。”
这话像是认真的承诺,与她素日里谎话信手拈来的平淡不同。
裴云暎笑了一下。
其实算他多心,医官院那么多医官来来去去,唯有陆瞳一人发现裴云姝中毒真相,至少在盛京,她的医术不容小觑。
不觉更阑,墙外笙歌不绝,凄凄笛音里,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桂树婆娑的长影中,流光照得女子如月宫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嫦娥。
嫦娥不食人间烟火,却独独嗜甜。
裴云暎见陆瞳又拿起一块桂花蒸栗粉糕,不觉失笑,有风吹来,吹得陆瞳鬓发拂动,他目光一顿,忽地凝滞下来。
女子白皙的脸上,耳下有一道极浅的血痕,应当是刚才屋中打斗时为刀风所伤,仿佛玉白的瓷瓶突兀有了一道裂口,刺眼得很。方才被她耳边碎发遮住,此时才露了出来。
他迟疑一下:“你的伤……”
陆瞳随手摸了一下,道:“没关系,回去用药就好了。”
她这么一说,裴云暎便又记起初次相见时宝香楼下,那时她被挟持,颈间受伤流血,他难得好心送她一瓶去疤药,转手就被她留在胭脂铺,瞧也不瞧一眼。
冷漠得很。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就落在陆瞳鬓边那朵蓝雀绒花上。
那朵蓝雀绒花背后三根银针尖锐锋利,胜过寻常暗器。他又想起自己午后赶至裴云姝寝屋里看到的那个护卫尸体,周围花瓶碎了一地,后来芳姿与他说起当时情况,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俨然被这柔弱女大夫下手狠绝震得不轻。
裴云暎漫不经心地想着,其实就算当时他没赶到,陆瞳也未必会吃亏。她的绒花花针着实锋利,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坐以待毙之人。
琴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院中月光和着桂香落了满身,陆瞳抬起眼,对上的就是裴云暎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眸子在灯下漆黑发亮,绯色公服穿在他身上少了一点严肃,多了几分风流气,格外俊美非凡。
长天似水,这样的好景良夜,冷桂、淡茶、琴音、灯烛,月下庭院对饮的的两人,乌衣子弟神采英拔,年轻医女柳弱花娇,倒显得他们如一双相识已久的故人。
陆瞳道:“王妃所中之毒,乃日积长久所致,此毒隐蔽,下毒之人势必藏在府上。大人难道就这么算了?”